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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章 許君諾

  血色琉璃樹下,默蒼離恣意落坐,稍一闔眼,思緒飄遠。昔日如昨,羽國初見上官鴻信,他神采飛揚,才氣縱橫,卻是自信自謙,不驕不傲,他自甘隱於朝中,不爭名利,不謀權位,也許年紀輕輕便已看透皇朝爭鬥,然而他之一顰一笑隱有無聲嘆息,若真無心於朝,何故無奈自嘆。

  生於帝王家之無奈,上官鴻信掩飾得極好,就連身旁親信亦不曾察覺,偏偏策天鳳僅於街市瞥見上官鴻信一眼,便對其瞭若指掌,彷彿與年少的自己擦身而過。那一日、那一見、那一人,令策天鳳毅然決定,定順其所願,使其謀得羽國和平,更要其成為足可傳頌千古的仁君,為此將不惜一切代價,不論他是否願意,因為他勢必入局,因為設局者乃策天鳳。

  假使謀得權位的代價即是一無所有,他也足可承擔,此乃策天鳳之自信,更是上官鴻信之能耐,早在初見時便已決定了結局。期間過程,師徒共度日月,幾回寒暑,伴君登基,終於策天鳳輔佐上官鴻信成為雁王,墨家鉅子終究布下無解死局,偏偏上官鴻信棄了墨狂,之後更避開棄局之殺著。

  策天鳳明白,他之逃離並非不敢面對,而是他異想天開,想破解策天鳳的死局,想留下策天鳳。即使明白,策天鳳對於上官鴻信之殺著仍毫不留手,他若是死,則證明策天鳳看錯,然而策天鳳豈可能看錯,策天鳳不過寧可錯過,錯過上官鴻信,於此,仍不忘布下最後一局,令他練成寰宇詔空神卷,使其真正成為智勇兼備的仁君,此後便再不管上官鴻信如何選擇,策天鳳再也無須牽掛,畢竟鑄智、鑄計、鑄心,他都闖過了。

  經歷最後一局,策天鳳便不可能再留在他身邊,以任何名義皆不可能。策天鳳明白上官鴻信將行反間,派兵追殺叛逃之帝王師,猶如一報還一報,先前策天鳳追殺上官鴻信,之後換上官鴻信追殺策天鳳,這表面一來一往的相殺死局,實為一來一往的沉痛相送,最終天涯各一方,相思相念永不相見。

  該說的,於一次次的輔佐相助,於一次次的布局歷練,策天鳳已全然展現予他,而他亦回以一次次的選擇決定,一再再的表明了答覆。面對無解的離別,只因上官鴻信仍希望能留住他,而他依然求死,且在離開羽國之後,得償所願。

  身於江湖,殺人人殺,墨家鉅子以大義為名,親手葬送千萬生命,縱使血路鋪就和平,等價與否從來難以置評。默蒼離終非無情,完美的理智背後,仍是細心保存每一分脆弱的情感,他背負得太深太重,一身墨色留不住一絲光明,鉅子之名使他必須承擔,而那人之心使他得以勇敢,最終以命償還墨家,償還煙硝血路。

  一路走來,世人之愚蠢令默蒼離感到生無可戀,但真得死了倒還有些惋惜。彌留之際念念不忘,仍是羽國那名足可傳頌千古的仁君。曾經離得太近,始知離時難分,最終堪成眷念,始知生死難捨。

  「上官鴻信,你還好嗎?」

  ※

  「如果死後不得相見,那就不好了。」

  不知何時上官鴻信悄然來至,恣意落坐樹下,隔著血色樹幹背對默蒼離。

  聽聞上官鴻信回話,默蒼離睜開雙眼,倒是不予回應。時至今日,終於感到心安,終於得以平靜,所幸他來了,所幸重逢了。

  上官鴻信別有感觸,說:「師尊,當你償還罪惡,身旁還有徒兒我陪伴,即使這裡是地獄,也不枉你走一遭人世。」

  默蒼離故意回說:「王上,若你是我傳人,當初還陽十九便該借你之身。」

  默蒼離的傳人終究只有一個,此時刻意提起不過為拿俏如來刺激上官鴻信。於是上官鴻信滿不在乎回說:「那十九天,師尊將師弟之身照顧得很好。」見默蒼離未有搭話,上官鴻信遂再續說:「身心靈都照顧得很好,面面俱到,這是師弟應得的。」

  如此反激反而露出破綻,默蒼離從容反擊,說:「是俏如來應得,卻是你求不得。」

  上官鴻信為之一笑,說:「師尊,你很在意嗎?」

  默蒼離平靜以對,說:「我不在意,是你很在意。」

  在不在意,還要緊嗎?那限時特例雖令人在意,卻是莫可奈何。上官鴻信只問:「死了兩次,還痛嗎?」

  默蒼離回問:「痛到死了兩次,不痛嗎?」沉吟片刻,才續說:「但你們,痛了一輩子。」

  上官鴻信沉著臉,所幸與默蒼離隔著血色琉璃樹,他不願讓默蒼離見到現在的自己。

  明白上官鴻信的沉默,默蒼離再續啟口:「能殺死我的只有我自己,你確實曾讓我對這個世界動心,如果我不是鉅子……。」

  默蒼離沒將話說完,上官鴻信接續說:「你就能陪我久一點。」

  默蒼離不禁輕嘆,喚:「鴻信。」知他心傷仍在,也許此傷永恆,事到如今誰也沒能真正好起來。

  上官鴻信沉聲說:「天鳳,有你在羽國的日子,是我最開心也最痛苦的日子。」緩緩站起,腳踏沉穩步伐,繞著琉璃樹邊走邊說:「原以為我不曾後悔認識你,但我後悔了,後悔你讓我一無所有,甚至讓我失去你。」繞過半圈樹,最終於默蒼離眼前駐足,見他依然沉靜,並未抬頭來看,上官鴻信遂蹲下身,雖視線比之隨地而坐的默蒼離高了些,然如此距離反而恰如其分,偶爾也得讓默蒼離落於下風處。

  上官鴻信看著默蒼離,默蒼離亦抬眼正視,保持如此距離,上官鴻信坦承所願,毅然而然說:「天鳳,如今重逢不許再錯過、不許再離開,答應我。」

  默蒼離淡然以對,說:「死之地界,何以承諾。」

  默蒼離向來不輕易承諾,因給了就不會輕放。上官鴻信又何嘗不是,即使如今向他討一句心安,都是幾經思量才肯脫口。

  既不得他之承諾,上官鴻信遂換個說法,改口說:「縱有輪迴,你我生生世世,絕不錯過。」你既不予承諾,我給。

  見上官鴻信如此堅決,默蒼離這才鬆口,說:「縱有輪迴,應是我許了你,才讓你糾纏至此。」

  得言,上官鴻信縱聲一笑,神色溫柔而笑聲苦澀。何以糾纏,莫不是兩相不忘不放,何故起心動念,百年仍求一諾,癡心妄想,始知他亦等待,承了諾、許了願。

  上官鴻信即使笑著,仍是笑得苦,這一諾,對於彼此都等得太過長久。默蒼離起手輕搭上官鴻信肩膀,似欲安慰,眼前金瞳深邃且幽怨,看過一眼便永不能忘,百年之後至少希望他能笑得真心些。

  上官鴻信知默蒼離之安慰,他向來沉默,就連安慰也給得沉默。往昔師徒之間,隔著禮教約束,策天鳳總是靜伴左右,必要時甚至不惜親身上陣,儘管他所作所為一切皆有目的,然對上官鴻信卻不設防,亦師亦友,相交忘年。此時默蒼離起手搭肩,見上官鴻信不語,便隨手輕拍數下,宛若安慰徒兒那般仁慈,都忘了自己是世人眼中的默蒼離。

  默蒼離之右手輕拍上官鴻信左肩,而上官鴻信伸出左手握住了左肩上的安慰。上官鴻信欺身靠近,兩唇幾可碰觸,上官鴻信卻說:「天鳳,你對現在的我仍不設防,就當應你之邀了。」默蒼離語聲無波,只喚:「鴻信。」下一秒,初感唇上碰觸,他之氣息如淵暗沉亦如火炙熱,然而僅只輕啄,一吻別過,見他因初吻之生澀而顯得羞赧,仍然自信而倔強地說:「這是我應得,他人求不得。」

  默蒼離為之失笑,冷諷一句:「身為師兄,跟師弟爭什麼。」

  上官鴻信再不掩飾其之執著與占有,霸道宣告:「天鳳,你只能是我的。」

  有風徐來,琉璃輕擺,樹下雙影紅綠彩,紅花綠葉終成雙。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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