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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水濤玄夢
離開儒門,一路上熒禍默默跟隨問奈何,一句話也沒有,直至回到九曜居,依然安安靜靜。問奈何料知熒禍懷有心事,自儒門走回九曜居,半個時辰的路途也該夠他沉澱,而他至今仍不打算開口,看來得自己親自試探了。
問奈何隨口一問:「你還記得吾到儒門所為何事?」
熒禍聞言,淡淡回道:「療傷。」並不特別關心,不特別要緊,僅是回答。
問奈何觀熒禍表態,已可確定他之變化必有緣故,且與儒風谷道脫不了關係。問奈何故意冷言冷語,道:「虧你還記得吾有傷在身,怎麼?先前有多擔心,現在就有多無謂?」
熒禍坦道:「你之傷勢已經痊癒。」早在離開聖池之時,熒禍便已察覺。當時熒禍有許多話想對問奈何說,但當見了問奈何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口,只得一路沉默。
得熒禍淡然回應,稍嫌不如預期。問奈何故意顯露失落,嘆道:「嗯,所以不用擔心了。」
果不其然,熒禍將問奈何之失落歸咎於自己造成,面對眼前問奈何,熒禍已有所動搖,卻仍遲疑,欲言又止,只道:「問奈何,吾……。」於谷中所見所聞,究竟該不該向問奈何言明?如若當時所見是真,意即問奈何有心隱瞞,如此是否當作不知情才好?又或者,當時所見全是假象,若自己因此對問奈何起了疑心,豈非不夠信任問奈何?熒禍思來想去,說與不說皆煎熬。
見熒禍抱著滿肚苦水,卻讓全部的話卡在喉間,一個字也說不出口,問奈何不禁輕嘆出聲,撇頭觀望居所庭前,那條相似陰陽雙途川之無名川流。問奈何起手輕擺,掌中凝聚一團水氣,轉瞬間已將水氣凝結成珠,問奈何悠悠道來:「這點水元,畢竟不足,但讓你們道別,該已足夠。」熒禍聞之不解,一臉疑惑,而問奈何並未解釋,揚手便將手中水氣注入眼前川流,頓時水中出現變化,竟照映出元佛子形影。
熒禍見之詫異,急忙趕至水邊,仔細瞧看水中形影。熒禍帶著疑惑,對著水面呼喚:「元佛子?」豈料水中身影竟回喚:「熒禍。」
熒禍甚喜,接著問:「元佛子,真是你?」
元佛子應道:「是。」而又不禁嘆息,續道:「熒禍,你能藉水影與吾相見,是因問奈何吧。」
熒禍聽聞元佛子所言,隨即轉頭看向問奈何,卻見問奈何不知何時撐起白傘,白傘在握,任傘面掩去半張臉。問奈何無語,顯然不願表示,熒禍只得將視線轉回水面,望著元佛子身影,有些事想向他求證,欲啟口卻又躊躇不已。
熒禍臉上帶著複雜情緒,既疑惑又不安。元佛子見之,不待其開口,娓娓道來:「刀劍慈悲,佛渡眾生,是吾畢生宿願。如今重回現世,儘管此去無回,吾亦無悔。熒禍,未想與你道別,是吾不夠勇敢,抱歉,讓你擔心了。」
熒禍知元佛子與白雲劍素來交好,只是不知何故,分道揚鑣。如今得此結果,元佛子該是欣慰,而熒禍卻不知該說什麼,只道:「元佛子,你……。」道別的話,究竟該怎麼說才好。
突如其來,白雲劍佔據畫面,對著熒禍爽朗道:「你叫熒禍是吧?熒禍你好,吾是風僧白雲劍,吾會好好照顧元佛子,你不用擔心。吾知道元佛子很要緊你,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,他才能放心。」
一旁元佛子勸道:「白雲,別鬧了。」
白雲劍回嘴直道:「吾哪有鬧?你來找吾,卻沒跟朋友好好道別,明明就是你不對!」
元佛子搖頭輕嘆,道:「白雲,唉。水影之術消耗心神,莫再多言,早點讓他收術為好。」
白雲劍滿不在意,悠悠道:「那位大人才不在意這點時間,吾看你想和熒禍聊多久就儘管聊吧,哈。」
元佛子正色道:「水影之術,傷神損元,即使是他也不可能毫髮無傷。」
白雲劍當然明白水影之術有多困難,見元佛子這麼心疼術者,便故意道:「這樣就生氣了?好吧,吾不插話,隨你去聊。」
元佛子不禁嘆道:「白雲,你啊,唉。」既知白雲劍個性就是這樣,心直口快,但無惡意,也就隨他去了。
待白雲劍靜下之後,元佛子望向熒禍,語重心長,千言萬語只道一句:「熒禍,總之,保重。」
熒禍同樣回喚:「元佛子。」再多的,也不知該怎麼說了。
元佛子話鋒一轉,直言勸道:「問奈何,收術吧。」
問奈何淡然回問:「這樣就夠了?」
元佛子篤定回道:「夠了。」問奈何得此答覆,自是盯著杵在水邊的熒禍,不知其究竟覺得夠不夠,但既然元佛子都這麼說了,也該是時候收手了。
問奈何回應元佛子,僅是一聲:「保重。」隨後收術,消散川流水影,陰陽雙途不復見。熒禍依然杵在原地,也許一時發展過於突然,尚需時間消化。
問奈何望其背影,淡道:「熒禍,自個靜靜吧。」
熒禍沒有回首,悶悶道:「道別的時候……心裡有好多話,卻不知道,該怎麼說。」語聲難掩落寞,好友相別,豈能不寂寞。
問奈何侃侃而談:「即使不捨,依然祝福,是因你真心待他。道別之時,只須讓他帶走祝福,一句保重,足矣。」望著熒禍背影,問奈何若有所思,停頓半晌而又續道:「熒禍,你還年輕,還未經歷許許多多,各式各樣的道別,用不著往心裡去,日子久了便淡,他會好好的,你也是,咳。」
熒禍聽聞咳聲,不自覺喚道:「問奈何?」回首一觀,見問奈何依然撐傘掩面,然而熒禍直覺,眼前所見並不如表面平靜,遂起身邁步,來到問奈何眼前。
自從生死一遭,來到彼岸,問奈何之病軀似已好轉,再無病痛纏身,此乃最大幸運。而今再聞問奈何一聲咳,熒禍實在忐忑不安,非得確認問奈何狀況才能安心。
問奈何知熒禍走來,依然壓低傘面,不欲熒禍看見自己。問奈何回身背對熒禍,直往居所,邊走邊道:「你自個想想吧,吾先回屋休息。」
熒禍望著問奈何離去的背影,疑問:「進屋也要撐傘?」卻得問奈何反問:「不行嗎?」問奈何並無回頭,就這麼撐著傘進屋去了,惹得熒禍皺起眉頭,總覺得哪裡奇怪又說不出所以然。
事情一樁接一樁,直至此時熒禍才終於稍喘口氣,自己一人沉澱思緒。先前谷中所見幻象是為真,方才水中所見摯友亦不假,前後之事兩相串聯,問奈何居中究竟扮演何種角色,熒禍寧可相信己所相信。
谷中冷冽之聲,依然迴盪熒禍耳際,只要稍有懷疑,稍有鬆懈,便覺那聲音仍不斷提醒,揮之不去。
「問奈何眼中只有自己,對任何人皆不存真心,包括你。」
「你很清楚,問奈何並不需要你。」
熒禍不禁搖頭,自言自語:「不是,問奈何不是那樣。」回首觀看九曜居點燃燭火,滿室溫馨,再撇頭一觀庭前水畔,水是水,自己依然是自己。
熒禍望水興嘆:「元佛子,你是真得離開了。」即使來到彼岸,尋常亦無常。
※
月圓翌日,更勝圓月。白日訪儒門,歸途踏昏陽,此時入夜,明月當空,熒禍隻身一人獨照月光,惦掛問奈何獨自返回居所,卻難釋懷元佛子已然離去,再加上冷冽之聲挑撥情緒,熒禍不知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得以平靜,一股雜亂擁塞的情緒,短時間該是難以排解。
再看一眼月光,心想元佛子也許正看著,熒禍不悲不喜,收回視線,毅然返回那點亮燭光的九曜居,他知問奈何還等著。熒禍進入居所,見廳中無人,桌上茶壺與杯盞皆無動用痕跡,遂尋至房中,果然瞧見問奈何待在房內,然而不知何故,其已入睡,毫無察覺熒禍前來。
熒禍湊近問奈何床沿,察其鼻息沉穩,正當酣睡,這才鬆了口氣,而當鬆懈之際,竟感哭笑不得,如今已至彼岸,曾經畏忌依然相隨,熒禍只嘆自己懦弱,是自己太過在乎眼前人。感嘆之餘,察覺問奈何並無掀動被褥,該是沾枕即眠,此時熒禍才覺奇怪,平時問奈何不至如此,適時才想起元佛子曾言「水影之術,傷神損元,即使是他也不可能毫髮無傷。」莫非問奈何為讓熒禍再見元佛子,因而傷神損元,頓失以往敏銳,即使入睡亦不察有人來至。
思及此,熒禍額心沁出薄汗,顫抖著手為問奈何查探脈象,觀其脈象平穩,並無異狀,這才勉強自己冷靜,莫慌張,莫多想,問奈何就只是睡著罷了。熒禍起手為問奈何蓋上被褥,想著若是平時,勢必惹得問奈何出聲制止,然而今日例外,熒禍由不得他。
是夜,熒禍倚靠床沿,席地而坐,靜靜陪伴問奈何。熒禍闔眼暫歇,有時醒著,有時睡著,就連熒禍自己也不是很清楚,直至見了清晨曙光,才知一夜已過,熒禍有些懵懂,有些茫然,回頭觀望問奈何,見其依然酣睡,毫無轉醒跡象,熒禍這才驚醒過來,若是平時,問奈何絕不至此。
熒禍有些畏懼,有些惶恐,伸手碰觸問奈何隻手,然其並無反應,登時熒禍蹙眉揪心,點其手中合谷,其無反應,熒禍因而想起一事,猶記幼時賴床,問奈何便點合谷、攢竹、人中三穴,逼得自己不得不醒來,且痛得直嚷嚷,熒禍未曾想過對問奈何施以此法,奈何今日情況特殊,既然問奈何醒不來,點了合谷亦無反應,熒禍只得凝視問奈何一張熟睡臉龐,心懷歉意,點其攢竹未得反應,再取人中依然無果,至此熒禍無計可施,極是沮喪,枯坐在地,因何問奈何熟睡不醒?水影之術,傷神損元,究竟有多傷神多損元,問奈何又會如何?
既然元佛子知曉水影之術,向其探問應能得解,奈何兩個世界難以再見,熒禍求助無門,只得勉強自己靜心思索,該當如何。既然元佛子知曉水影之術,赦無心同為佛門中人,應也明白才是,思及此,熒禍決定找尋赦無心一探究竟,然不放心問奈何一人留待居所,此時無法取得問奈何同意,想必問奈何如若知曉必然不允,無奈熒禍別無他法,只得逕自將問奈何背負身後,一同離開九曜居。
※
熒禍背負問奈何尋至清潭,潭水無波,石峰依然巍峨佇立,而赦無心依然安坐其上,不染塵埃,超凡出世。赦無心知有人前來,抬眼一探,見熒禍背負問奈何,問奈何卻似不省人事,頓時赦無心心頭一震,仍故作鎮定,沉聲問:「你,所為何來?」
既得赦無心開口,熒禍急忙解釋:「先前見過元佛子,才知水影之術,傷神損元,之後問奈何熟睡不醒,吾想你與元佛子同屬佛門,該有方法能喚醒問奈何……吾求你,喚醒他!」情急之下,熒禍所述並不完全,僅是大略表示。赦無心取其重點,約略明白熒禍之意,當即起身躍下石峰,凌空旋落,足點潭心。
赦無心蹙眉淡道:「問奈何暫時交吾。」熒禍應允:「好。」眨眼間只見赦無心一如疾風,已至熒禍身旁,親手接過問奈何將之橫抱懷中。
赦無心先對問奈何施展天佛七元相,隨後將其送往石峰。待安置妥當,赦無心回返清潭,立於潭心,與潭畔熒禍保持一段距離。
接近問奈何時,赦無心無意中察覺其身缺了一串配飾,而熒禍袖裡隱有問奈何之氣息,推估應是缺了的那串。猶記先前所見問奈何之其一配飾有所損傷,然問奈何未曾言明,赦無心亦無意過問,僅是知道這些細微變化罷了。
赦無心望向熒禍,見其一臉不安,便解釋道:「問奈何僅是睡著而已,吾施天佛七元相助其修復元神,待睡夠了,自然醒來。」
熒禍聞之,這才放心,謝道:「多謝你。」
赦無心未將此事放在心上,改口問道:「你見過元佛子?」
熒禍答道:「是。」
赦無心道:「願聞其詳。」熒禍遂將先前問奈何所施水影之術如實告知,赦無心察覺其中蹊蹺,便問:「施展水影之術,需有融合陰陽雙氣之水元,問奈何可曾到過儒門?」
熒禍如實答道:「問奈何傷勢未癒,應夏戡玄之邀,前往儒門聖池。」面對赦無心,熒禍覺得無必要隱瞞,他若問什麼,便答什麼。
赦無心於心暗嘆,問奈何傷勢歷久未癒,實乃果報,愛莫能助,而儒門肯出手,當屬機緣,或成轉機。
赦無心隨口一問:「問奈何前去儒門,你也一同?」見熒禍點點頭,赦無心接續道:「非儒門認可之人,不免先入儒風谷道,你應去過才是。」見熒禍垂眸靜立,若有所思,赦無心遂問:「元佛子回轉現世,藉由儒風谷道而往,你亦曾入此道,該是別有際遇。」
熒禍坦言:「吾隨問奈何前去儒門,卻進入一處峽谷……谷中冷冽之聲所言『欲尋元佛子,則回頭續行』可是吾……並未回頭。」
赦無心據知儒風谷道乃儒門一道關卡,非認可之人不得入門只得入道,而元佛子因得機緣,加上皇儒之助,這才特開先例,讓元佛子藉儒風谷道回轉現世。至於熒禍進入儒風谷道,所聞之聲該是考驗,即使依言而行恐難與元佛子有相同結果。
赦無心解釋道:「元佛子應天命而往,其有機緣,與你不同,若你當時依言而行,只怕不得相同結果。」赦無心心想,憑元佛子與熒禍交情,離去之前該有言明,此今熒禍既已闖過儒風谷道,問奈何又何必取聖池水元施展水影,不惜傷神損元非得聯繫元佛子,莫非有什麼要緊事。越想越覺奇怪,赦無心接著再問:「你是否知曉,問奈何不惜施展水影之術一會元佛子,究竟所為何事?」
熒禍輕嘆,回道:「為了讓吾與元佛子,道別。」得此答覆,赦無心這才明白,月圓之日元佛子告知欲先前往九曜居再赴儒門,可實際上元佛子前往九曜居並未與熒禍道別,如此問奈何才不得不藉水影之術好讓兩人有機會再見,事情至此,赦無心不禁一嘆。
赦無心立於潭心遙望熒禍,對其勸道:「問奈何還會再睡一段時間,你便陪吾在此打禪吧。」隨之盤坐潭面,闔眼入定。熒禍在此畢竟無事,當也隨同赦無心一道打禪。
※
清潭風徐,水深無波,禪修入定,三天三夜宛若一瞬。石上之人悄然睜眼,醒來之時,察覺自己身於他處,一時疑惑,然而隨即明白過來。此時以石為榻,潭風為伴,此地無非赦無心之佛域,確認如此事實,問奈何隨即坐起,環顧四周,竟見赦無心與熒禍一於水上一於岸邊,一同盤坐打禪,此時熒禍正瞪大雙眼,緊緊盯著自己,見此情景,問奈何不禁扶額搖頭,就怕自己還沒睡醒。
安坐潭面之赦無心當知問奈何已然轉醒,仍是故作不聞,未有動作,至於岸邊熒禍,察覺問奈何醒來,一雙眼殷切期待,一雙腳不禁站起,恨不得立即奔至問奈何身旁,但又顧及赦無心毫無動靜,令熒禍一時遲疑。有赦無心所在之地,自有聖威,況且熒禍念及赦無心此次援手,當更敬重。
問奈何見熒禍未立即奔至,似已懂得分寸,為此感到欣慰。在赦無心所屬清潭,尤其石峰乃其修行之處,不容他人侵犯為好,問奈何既已醒來,遂擺腳凌空,旋身而下,點落清潭。來到赦無心身旁,問奈何駐足謝道:「段念,又一次,有勞了。」
知問奈何來至,赦無心悄然睜眼,平心靜氣,淡道:「去吧,他已等你三天三夜。」隨之再度闔眼,任問奈何從身旁走過,踏過水面,登上岸畔,帶走熒禍。
※
回轉九曜居,一路上熒禍沉默無語,直至抵達居所依然無言,問奈何甚感無奈,遂對熒禍嘆道:「熒禍,吾睡了三日,你還是這樣,既然如此,接下來……你打算怎麼做?」看來熒禍深受儒風谷道影響,若再不點醒他,他便繼續鑽牛角尖,唉,麻煩。
熒禍不明其意,應道:「吾沒打算怎麼做。」如今問奈何終於醒來,熒禍心裡歡喜,然而面對問奈何真不知該如何表示,關於水影之術一事,熒禍想向他道謝,但又不希望他這麼做,實在為難。
問奈何隨口道:「問奈何眼中只有自己,對任何人皆不存真心,包括你。」熒禍聞之一驚,問奈何不予理會,接續再道:「你很清楚,問奈何並不需要你。」明明心裡不這麼想,卻偏要這麼說。
熒禍甚是詫異,問道:「你都知道?」那些話,自己曾於谷中聽聞,當時只有自己一人,因何問奈何也知曉?
問奈何回道:「你該記得,另有心音提醒『別逗留太久,早點回來』。熒禍,若不在意你,吾何必要你回來?」除去儒風谷道那考驗之聲,熒禍所聞心音實乃問奈何傳達,只是當時熒禍並未及時察覺。
熒禍回道:「記得。」此時問奈何這般坦言,熒禍才明白過來,原來引路之聲其實皆是問奈何,原來當時問奈何仍暗中援手,熒禍遂問:「吾在谷中時,難道你也在?」
問奈何坦道:「儒風谷道擇你試驗,吾無門可入,唯藉你袖中之物,伴你同行。」
聽聞問奈何此言,熒禍越加不明白,之前問奈何讓自己保管穗子,難道並非為了莫如絮。熒禍再問:「你說吾之誕生是因你造奇蹟,若由吾保管穗子,也許能為莫如絮帶來奇蹟。難道如此說法,僅是欺騙?」
問奈何莫可奈何,嘆道:「若不如此,你會收下嗎?」
熒禍明白即使問奈何欺騙自己,其本意依然是為了自己好,熒禍沒有理由對他生氣,但熒禍也開心不起來。熒禍有所埋怨,直道:「問奈何,你既知曉吾會進入儒風谷道,為何不直接坦言,非得繞這一大圈?」
問奈何一嘆,應道:「因吾無法肯定,你將遭遇何種情勢,也許是儒風谷道,也許是其他。」
熒禍再問:「問奈何,你是不是知道什麼?卻又不願對吾明說?」
關於罪岩諭示三劫,熒禍渾然不知,問奈何亦不打算透露,就這麼瞞著也安然度過三劫,顯然還是不說的好,讓他有點情緒又何妨。
見問奈何不予回應,熒禍再問:「除了穗子,元佛子之選擇你亦知曉,為何瞞吾?」
終究還是繞回元佛子身上,問奈何輕笑應之:「吾觀星查知,元佛子天命將至,至於他是否與你道別,非吾所能決定,若吾強迫他向你說清道明,你會希望吾這麼做嗎?」
熒禍感到傷心難過,沮喪道:「既然儒風谷道之事你皆知曉,那麼你該明白,因你對吾始終有所隱瞞,才讓旁人有機可趁,藉此挑撥,儘管吾已經決定對你不再懷疑,但仍感到徬徨猶豫。問奈何,即使來到彼岸,你對吾終究無法坦誠。」
問奈何勸道:「熒禍,既然你選擇信吾,其他就別多想了。」無論隱瞞或欺騙,無論生時或此時,問奈何所做一切,絕非為了傷害熒禍。
熒禍有些賭氣,再問:「問奈何,為何來到彼岸,依然喚吾熒禍?明明你已恢復記憶。」
問奈何有些訝異,故意問道:「只是名字而已,你很在意?」
熒禍搖搖頭,答道:「只是疑惑。」
問奈何思索是否該說,既然熒禍為此感到疑惑,那又何妨解了他之疑惑。問奈何直道:「因吾不想聽你,喚吾父親。」知熒禍視己如友如師亦如父,問奈何也曾想過,那便如此,怎樣都好,然而終究騙不過自己,即使僅是無謂之稱謂,問奈何仍感些許在意。
熒禍對於問奈何所言感到茫然,既不願熒禍喚其父親,因何於現世之時,他曾應允。問奈何知熒禍無法理解,遂道:「問奈何與君有邪,謂之父子;問奈何與熒禍,謂之如何?」
熒禍上前一步,伸手握住了問奈何手腕,毅然回道:「問奈何,你欲如何,吾便如何。」
問奈何起手輕撫熒禍臉龐,很是愛憐的端詳這張情緒豐富的臉,一邊道:「熒禍,一如先前,吾將沉睡一段時間,你好好待在九曜居,等吾醒來,好嗎?」熒禍聞之色變,不自覺加重手上力道,急問:「你欲如何?」
問奈何坦道:「吾凝聖池水元,共聚三珠,其一水影照映元佛子,讓你與他得以話別,其二用於聯繫靜濤君,其近日逢劫,縱使功成身退,無奈完璧有缺,其三目前未有用途,暫先擱置。」
熒禍依然緊握問奈何手腕,憂心詢問:「水影之術,傷神損元,你讓吾與元佛子話別,卻讓自己沉睡三日,之後再會靜濤君又會睡多久?」
問奈何平心而論:「吾僅提點他一句,不會有太大影響。」
熒禍悄然鬆手,神色凝重,沉聲道:「問奈何,答應吾,此次之後,第三顆水元不許再用。」
對於熒禍懇求,問奈何只道:「熒禍。」如何不知熒禍守護之心,然問奈何亦有該為之事,不惜隱瞞夏戡玄耳目,於聖池療傷時暗取部分水元,只為一己之私。
※
定濤居,湖邊畔,一人拄杖,靜觀夕落。波光粼粼,涼風輕送,霎時乍現故人風采,冰顏雪衣,額心點紅,睨視天下,哪管乾坤。
老者佝僂,嗓音微啞,冷聲緩道:「何故展水影,彼岸遠,逝如夢,無端驚醒一濤聲。」
水中形影,英姿颯爽,悠然回道:「何不休執枉,拾年少,英雄夢,青空當天待雨落。」
老者冷哼一聲,道:「問奈何,既然走了,就別回頭,吾不會感謝你。」
問奈何一笑,道:「吾何曾想過要你如何,不過一時興起,前來看看罷了。」
老者提杖離地三分,隨之輕放拄杖於地,登時地面震盪,水波激揚,亂了一池水影。老者打破彼岸所寄水影,影中人消散前不忘勸道:「彈指歲月,不改初心,他沒變,你又何曾改變,當聚則聚,當離無求。」
破術之後,定濤居恢復平靜,老者靜觀夕落,望湖興嘆:「何必寄水影,唉。」
當知青陽子將不斷找尋,驟然消失之靜濤君。此局猶能轉圜,一切靜看人心。
※
再行水影之術,一會靜濤君後,施術者傷神損元,須入沉睡守元始得復原。問奈何於施術之後,回臥榻上,不忘提醒熒禍,勸道:「不過沉睡,無須掛懷。」熒禍回道:「吾會等你醒來。」問奈何起手輕拍熒禍肩膀,淺淺笑道:「傻孩子。」再難忍受疲倦,濃厚睡意襲來,問奈何闔眼鬆手,搭肩之手滑落之際,熒禍適時牽起,兀自呢喃:「若非視吾如子,因何喚吾傻孩子,你才真是……傻奈何。」
熒禍當然知曉,其實問奈何始終視熒禍如親子,先前誑語,不過唬弄罷了,無論君有邪或熒禍,無論問奈何喚自己什麼,在他眼中,熒禍便只是他之親子,由他一手呵護,一手培養之存在。然而熒禍也曾迷惘,人世之父子,是否如同問奈何與自己,既任性又彆扭,不坦誠卻一心為對方好,除此外,還帶著一絲難解情緒,希望能更親近,卻又不敢靠近,期待著,等待著,懷揣一顆混亂且糾結之心,而又冀望他一個眼神,一句應允,若有永恆時間,熒禍只想與他共與。
此時此刻,問奈何已然入睡,如若有夢,但願與君同。熒禍執問奈何之手,落坐於地,伏臥床沿,伴問奈何入夢。
一片空無,不知何處,唯黑白相間,彼此纏繞,無感星霜,無感喜悲,只是守著、守著。在任何聲音都到達不了的地方,黑與白靜靜守護誕生意義,制約於某處龐然巨門,日夜抵制門內騷動,無一刻能歇。沒關係,此即存在目的,沒有思想,沒有情感,自然沒有疑惑,是最強大的存在。
熒禍不知自己身於何處,一片空無,無邊無際,此身存在,彷彿僅為存在,他感到疑惑卻不得解答,他感到恐懼卻不得安慰,他只是待在原地,靜靜待在原地,空無唯有空無,不曾想過去哪,不曾夢過其他。
迷離間隱有人聲,不知此聲何人,不明此人何意,無盡漆黑懵懂醒來,守著此約,日夜期盼。無盡白芒依然沉睡,宛若初始那般,一切未曾改變,空無唯有空無。
「這條路注定崎嶇難行,吾既選擇,只在乎成果。你,可願與吾同行?」
熒禍守著那人之聲,長久等待,直至聽聞一聲呼喚「熒禍」這才猛然回神,掙脫夢境,睜開雙眼,傻傻看著眼前問奈何,見他已然坐起,一手任自己牽著。經歷前時夢境,熒禍不知此時何時,對著問奈何一臉迷惘,彷彿大夢未醒。
問奈何悠悠問道:「睡傻了,還是夢見什麼?」
轉醒之後,熒禍已記不得詳細夢境,只得大略印象,遂答道:「一片空無。」問奈何為之沉思,略知解答,便道:「也許是闢天玄鎖之記憶,沒關係,醒來就好。」
熒禍懵懂問道:「闢天玄鎖只是一道鎖,為何會有記憶?」
問奈何想了想,而後道:「也許是鎖之夢吧。」
熒禍依然感到疑惑,續問:「鎖也會做夢?吾怎沒印象,身為闢天玄鎖時做過什麼夢。」問奈何忍俊不禁,反而讓熒禍更加疑惑了。
問奈何關心道:「這次應該沒讓你等太久吧?有過前次經驗,吾已能掌握恍若假寐般守神療元之訣竅,即使此次無段念贊功,吾應當比前次醒得早才是。」
熒禍卻答:「吾不是很清楚,因吾也睡著了……。」
問奈何縱聲一笑,道:「你能睡多久?大抵一夜吧。」當時會見靜濤君時值黃昏,此時曙光乍現,再加上此次費時不比前次,問奈何以此推估,約莫經過一夜。
熒禍喜道:「那就一夜。」熒禍甚感欣喜,見問奈何醒來,且這回沒讓自己等太久。
問奈何心裡盤算,熒禍三劫已過,日後該已無事,應能在此好好待下了。這數日總讓熒禍等著自己,想想熒禍生時也總等著自己,不免對他心懷虧欠,此時三劫已過,之後時間該要好好陪他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