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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秉心
簫中劍與冷醉同居寒舍的生活,這樣的日子不知持續多久。
宵依然居於冰穴,對於天之劍式的修練亦不曾懈怠,偶爾前來寒舍與簫中劍對招,彼此切磋。兩人對招時,冷醉常於寒舍外觀看,喜歡看他舞劍的身姿、看他認真的神態、看他劍法有所精進,一幕幕映入眼簾,只覺熟悉如昔,彷彿一切未曾改變。
冷醉時而觀看簫中劍與宵互相切磋,時而逗弄棲於鷹架上的雪梟。雪梟十分親近冷醉,常陪冷醉消磨時間,人與鳥和諧共處,如此情景似本該如此,實則難能可貴。
當時冷醉自天火居回轉冷霜寒舍,內傷已癒三成。冷醉偶爾忙於維護寒舍、整理起居、撿柴劈柴、熬煮湯藥、修繕鷹架等事,除了所服湯藥之藥材需仰賴雪梟指引,其餘事務冷醉自當事必躬親。冷醉實在閒不下來,即使雪梟引宵找尋藥材,冷醉也常一塊同行,然而就在簫中劍入住寒舍後,竟一手包辦所有庶務,只讓冷醉專心休養,如此反讓冷醉感到不習慣。
「簫中劍,再不讓點事給我做,我可會發慌的。」
「瑣碎事務交吾即可,冷醉內傷未痊,只需專心休養。」
現在簫中劍與冷醉同居寒舍,宛如初識當時,然而冷醉嘴裡不說,其實對簫中劍仍滿懷歉意。對於前塵往事,一刻都不能淡忘,即使簫中劍表明自己並不與冷醉計較,冷醉仍無法放過自己。
此今兩人同居一屋簷下,冷醉面對簫中劍時,自是故作輕鬆,展現已然釋懷的模樣,如此僅是希望,不再讓簫中劍為自己擔心,選擇用笑容填補裂縫的空隙。
簫中劍豈不明白冷醉心思,只是並未說破,就這麼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共處。存於兩人之間的裂縫,需要時間撫平,而簫中劍眼下能做的,唯有守在冷醉身旁,陪伴冷醉度過。
冷醉,常看著忙進忙出的簫中劍,無論劈柴、生火、熬藥、烹飪、整理等,所有的事他一人承擔,自己只管日日服用湯藥,運氣調息,偶爾漫步閒逛罷了。
今日如同往常,簫中劍端來適溫的湯藥予冷醉,冷醉也很配合地接過飲盡,幾句寒暄流露彼此關心。最後接過空碗的手,承接的是一分信賴,簫中劍甘之如飴。
望著簫中劍端藥碗離開的背影,冷醉暗自心想。
「對於過去,如何放下,無論過了多久,我都無法原諒自己。」
「這些日子以來,對於你,我又欠得更多了。」
一日,到了用藥時間,簫中劍一如往常端來湯藥,然而冷醉接過僅是端著,簫中劍不明其意,便問:「冷醉,可有哪裡不適?」
「無恙。」冷醉答道。
「那就將藥喝了,免得涼了。」簫中劍展露一抹溫暖微笑。
「我想……喝酒。」冷醉想了想,終究依著本心坦言。
「一日一口酒已是最大限度,你今早已喝過,今日不宜再飲。」簫中劍勸道。
「我清楚自己身體,內傷已將痊癒,再多喝些不礙事。」冷醉解釋。
「冷醉。」簫中劍凝然。
「簫中劍,答應吧,我們好好喝一回。」冷醉如此相勸。
簫中劍遲疑不答。
「不說話表示默認,等我喝光這碗湯藥,換你陪我喝酒!」語畢,冷醉隨即舉起藥碗,一飲輒盡。
眼見冷醉一口飲盡湯藥,簫中劍什麼話也說不出。
「簫中劍,這些日子你恐怕都忘了酒的滋味,總該回味一下。」冷醉爽朗表示。
「唉,說不過你。」簫中劍雙眉微蹙,直搖頭。
「就這麼辦。」約定既成,冷醉遂自倉庫取出藏酒。
廳堂中,被歲月薰得古色古香的木桌,久違的添了兩罈酒,如此情景已是許久未見。兩人同桌對坐,毫無忌諱,舉酒對飲,此情此景恰如昔日,可若要暢談歡笑,如今卻是不可得。
「我好飲酒,是為驅寒,但每當酒意散去,所要承受的寒冷則更甚原先,如此反覆折騰,我早習以為常,然而何謂醉?我不曾經歷,倒也明白。」冷醉侃侃而談。
「醉酒尚可醒,心醉則難。」簫中劍舉酒一飲。
「心醉,說得好。」冷醉同樣一飲回敬。
簫中劍不語,只是靜靜看著眼前人。
「我何時醉過?不曾。實際卻是醉了一生,哈!」冷醉提酒豪飲,再無顧忌。
「冷醉。」為眼前人感到心疼,簫中劍卻不知如何阻止。
「簫中劍,喝酒不是看酒,來,我再敬你!」冷醉再次提酒,哪管傷勢,哪管簫中劍其實不允,此時已沒什麼能阻止他。
見冷醉如此,簫中劍心中哀痛難以言訴,僅是望著眼前漸狂之人,看著,陪著。
「簫中劍?為何神情如此悲傷?有酒當前該盡歡啊!」語落,冷醉再度舉酒續飲。
簫中劍依然沉默,而這回倒是跟著冷醉,同樣舉起酒罈,大口暢飲。只管喝酒,喝悶酒。
「哈!這才對嘛。」冷醉笑道,跟著再飲。
眼前人已非飲酒,而是灌酒,簫中劍明白冷醉內心艱苦難熬,因而借酒澆愁,若自己出手阻止,豈不讓他更加痛苦。映入眼簾之人,雖神色悠然,似無可擔憂,而簫中劍見之,只感酸楚,只感不捨,此時彼此心境,皆是悽惘哀傷。
幾回醇醲下肚,冷醉神態已顯微醺,不曾醉酒的他,一手搭著酒罈口邊,一手隨意置於案上,冷醉沉默半晌,似正細細品嘗,何為醉酒。
「不因酒醉,是因我懂得飲酒,可我現在感覺難受,這是不是就是醉了?」冷醉低吟。
語聲歇止,良久,唯見冷醉漠然,不再有動作,也不再開口,僅是靜靜安坐。這一切簫中劍全看在眼底,簫中劍選擇陪伴、沉默。廳內再無聲響,空氣宛如凝結,下一刻是否依然,兩人皆無心多想。
靜謐寰宇,傳來一陣嗚咽,悽楚、低沉、無助,令人聞之心碎。那人,心傷至極,縱使淚水盈眶亦無心遏止。
簫中劍見狀,何不痛心入骨,不忍眼前人沉溺哀痛,遂起身來到冷醉身旁。欲出言安慰,卻不知如何表達,內心徬徨無助,只得靜伴身側。
不知何時,冷醉才察覺身旁有一人駐足,雖酒精麻痺身軀,知覺逐漸遠去,然思緒依然清晰,尚明自己所處之地,又是何人陪伴身旁。
「簫中劍,冷霜寒舍……你要來則來,要去則去,我不留也不求。」止住哀痛之後,冷醉收起哽咽,鄭重告訴。
「吾選擇留下。」簫中劍堅定回應。
「為何留下?」
「吾對一人執著。」
「何必執著。」
「吾甘願,無悔。」
「呵……我不明白。」冷醉一聲笑,戚然。
「吾對你……。」
不待簫中劍說完,椅上那人已回神正視簫中劍,當兩人目光交會,千年宛若瞬息,雙眼欲訴千萬事,冷醉不禁潸然淚下,此刻時止、聲止,再無其他。
簫中劍起手為冷醉拭淚,柔聲道:「你背負的太過沉重,讓吾陪你一起走過。」
「別碰我!」冷醉欲支開拭淚之手,無奈酒精麻痺力不從心。
「冷醉,別再推開了。」一雙寬厚溫暖的手,輕拍冷醉背心,冷醉別無所從,只得順勢傾倒,倚靠簫中劍懷中。
「曾經一心一意只恨一人,如此想法很輕鬆,也很痛苦。明白真相後才知,真正可惡的是他不是你,而我竟一心一意仇視你,即使心知贏不了你,最終仍是以命相殺,豁出一切,我竟是如此可惡之人!」冷醉哽咽傾訴。
「冷醉,可惡之人非是你。」簫中劍溫言相勸。
「抱歉,一直以來是我錯怪……你。」哽咽之聲漸淡,簫中劍懷中之人已沉沉睡去。
「一番發洩能否減輕你心負擔,倘若是因吾之停留而使你感到痛苦,如此,吾便不該再留……。」
此景,冷醉安坐椅上,靜倚簫中劍懷中,醉醺不醒人事。
此情,簫中劍駐足冷醉身側,雙手擁攬醉酒之人,心疼他這般醉醺睡去。
簫中劍抱起懷中人,步向房中,動作輕緩,將冷醉安放床榻,深怕擾了冷醉好眠。簫中劍拉起被褥為醉酒之人蓋上,見他睡得安穩,這才稍舒愁眉。
掛懷,始終掛懷。第一次看見冷醉這般醉醺,心中背負沉重過往,每每憶起便是一次煎熬,簫中劍此時才明白,原來自己亦是冷醉負擔。
「在冷醉能坦然面對吾之前,吾對他始終是個負擔。怎到現在才明白,一心一意守在冷醉身旁,僅是吾之自私,唉。」簫中劍不禁悲戚一笑。
翌日,晨光乍現,冷醉已然轉醒,眨著惺忪的眼,嗅得滿身酒味,全然不知昨日是如何收場,但覺心頭一寬,只道是因暢飲而感抒懷。
冷醉稍一偏頭,竟見床邊之人,不禁發出一聲:「簫……。」脫口之際而又趕緊收口,深怕擾人清夢。
昨日冷醉入睡後,簫中劍因掛心冷醉,遂於房中留守。冷醉臥床而枕,簫中劍則歇坐地上,倚牆而憩。今早冷醉初醒,回頭即見熟識之人,如此情景實是始料未及,很是訝異。
冷醉並無喚醒簫中劍,只是靜靜看著,那半張俊俏的側臉,白皙、無瑕。一張冷白容顏,看似絕情,實則情深。
「如此平靜,多好,可我仍做不到,無愧的面對你。」冷醉暗自心道。
不多久,簫中劍自睡夢醒來,睜眼一望,見冷醉同樣看著自己。兩人對視之時,簫中劍柔聲道:「你醒了。」
「你也是。」冷醉淡道。
「容吾冒犯,在此過夜。」實不得已,非得親自守著才安心。
「嗯。」
「因掛心醉酒的你,擅自決定在旁看守,抱歉。」
「我想也是,又勞煩你了,欠你的我已難還清。」
「是吾甘願,勿放心上。」
「簫中劍,老實說直到現在,面對你,我問心有愧,你越不計較,我就越自責。」
「冷醉,你無法原諒自己,吾又何嘗不是。而今同居寒舍,徒添你之困擾,是吾太晚明白。」
冷醉不禁輕嘆。
「經此一夜,吾已決定,直至你釋懷之前,簫中劍不再打擾。」簫中劍痛下決定。
「隨你吧。」冷醉不知該怎麼做才是最好,眼下簫中劍既決意如此,便隨他去。
簫中劍清楚明白,無論有多麼珍視,儘管捧於掌心,關懷備至,終究無法讓他感到寬慰,反添他之負擔。過往之傷太痛,至今回首仍疼,簫中劍與冷醉皆無法輕易放下曾經錯誤,既然進退兩難,不如暫且保持距離,等哪天終於看開,再聚,也許屆時一切都將不同。
「冷醉,在你內傷痊癒之前,吾走不開,且讓吾多留一段時日。」
「無妨,不過十天半月。」
不過十天半月,待傷痊癒,即分別時。這段日子,冷醉不再讓簫中劍一肩攬下所有起居雜務,無論劈柴、生火等,冷醉逐漸插手包辦,然而簫中劍仍舊堅持,熬藥一事非得親自擔起不可。
「這些年,太多事都被簫中劍攬去,我再不自己來只怕都要忘了。」
一日,簫中劍如往常端來湯藥,冷醉接過飲盡,兩張笑臉相對,是致謝,是感激。
「冷醉,已剩一日藥量,明日即是最後。」簫中劍告知。經此時日,終於盼得內傷痊癒,簫中劍替冷醉感到開心。
「比起滿身藥味,我還是習慣酒味,哈。」冷醉笑應。藥與酒若能選,當然還是喝酒好。
「也許明日之後,就會開始懷念這段充滿藥味的日子。」冷醉心想。
「吾之去留,只需你一句話,冷醉。」簫中劍心想。
兩人所想,僅藏於心,明日將是最後一日,別離已在眼前。
臨別之際,風雪依然,兩人並無感傷,靜待時刻到來。
飲下,最後一碗湯藥,內傷根除,摯友將去。
「許久未聞你之簫聲,要不來一曲?」冷醉笑問。
「曾經簫冷劍醉,如今事過境遷,吾樂意至極。」
寒舍外,簫中劍與冷醉隔著石桌,落坐兩側石椅,一者吹簫,一者撫琴。
簫聲起,琴音合,人生幾何能得。
天降雪,地揚風,離別已在當前。
一曲畢,樂聲止,簫中劍向冷醉辭行。臨別時,簫中劍不禁回首,欲將冷醉容顏刻化心底,淡紫髮絲,數綹紫艷,俊朗溫和,曾經笑口常開,可惜如今不再,只見雙眉深鎖。
「簫聲起,囚心醉。」簫中劍一聲嘆,不得不轉身,離去。
「簫……。」一聲低吟,欲留人,欲挽回,唯風獨聞。
風捲雪,冰迸裂,身影仍可見;
心思念,意縈牽,一聲輕喚現。
簫中劍離開後,冷醉恢復平常生活,一人安居冷霜寒舍。
自從為宵搭救,冷醉便是這般度日,過慣傲峰的日子,哪有什麼寂不寂寞,何況還有一位不時來訪的好友||宵。
「咕。」未見雪梟先聞聲。
「嗯……宵就在不遠處。」冷醉聽聞梟鳴,心知人將至。
離開屋內,在屋簷下等待那人。望眼可見之人,不一會已來到眼前,雪梟駐足紫袍之人肩上,人與梟相隨,是如此親近,如此互相信任。
冷醉猶記當時獲救後,宵不時兩邊跑,實在難為他。之後知悉宵每日勤練天之劍式,因先天體質與純良秉性,劍藝精進快速,可謂一日勝過一日。曾經冷醉常與簫中劍切磋武藝,故對天之劍式頗為了解,於是每當宵之修練有所進展,便會來找冷醉演練劍法,想讓冷醉見證自己成長。
冷醉回首往昔,養傷之時,偶爾能見宵演練天之劍式,之後簫中劍尋來,便是簫中劍與宵宛若師徒般切磋。如今簫中劍已離開寒舍,宵仍是一如往昔,偶爾來找冷醉,演練天之劍式。今日,亦如此。
「天之劍式.天赦罪。」宵道出劍法心訣,劍式亦隨之展現。
天赦罪,是簫中劍與冷醉最終決戰,冷醉所見之最後一招。雖常見宵施展此招,然此時冷醉感受已今非昔比。
「天赦罪。」冷醉低吟。
「冷醉。」劍式止,宵喚道。
冷醉無所回應,若有所思。
「冷醉!」宵再次喚道。
「啊!抱歉,我恍神了。宵,這次你使出天赦罪,與他相比已相差不遠,很好。」冷醉評之。
「冷醉,我想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「問吧。」
「看我練劍,是怎樣的感覺?」
「感覺嗎?嗯……自然的感覺吧!」
「那麼看簫中劍練劍,是怎樣的感覺?」
「你們不同。」
「人雖不同,劍式相同,你所在意的是劍式還是人?」
冷醉回想簫中劍舞劍身姿,那認真的神態,冰冷的容顏,一幕幕呈現眼前。回憶中人,感覺非是自然二字可帶過,而無法回應的在意,其中藏有思念、糾葛、無情亦多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