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綺系列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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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字畫
南疆街市,青石鋪就巷弄,各式小販沿著兩側民宅展開一里路的喧囂。數百年前,南疆大旱,當時水涸地裂,槁木死灰,經外界援助建造蓄水池,以水養地,以水活口,始得復甦之機。於今綺羅生選擇落腳南疆,無關南疆背景,只為那冬季盛產之紅茄。
綺羅生提筆畫扇,羊毫筆尖輕沾絳墨,點落扇面勾勒重瓣。綺羅生筆不放,手不停,甚是從容愜意,一面自語:「終年居於指月山瀑,自然是好。若懷念故土,便回苦境瞧看;若想念人聲,便入世逛大街;若閒來沒事,便走訪牡丹園。」
意琦行拾起墨錠,於硯中添了點水,邊磨邊道:「若甘於平凡,便擺攤賣字畫。小隱隱於野,中隱隱於市,大隱隱於朝,你說中隱最自在,靜觀人世濁浪,退而懷抱山水,於是吾揮毫,你潑墨,擺了這小攤。」
想必意琦行從未想過會有這天,但仍是既來之則安之的隨和模樣,綺羅生自當安撫幾句,道:「劍宿的字好看,只有吾能見,真是可惜了。」此言不假,然而除此之外,尚有另個原因。意琦行雖是知情,仍感疑惑,於是提問:「賣弄筆墨,換取紅茄,即是此行目的?」
綺羅生聽聞意琦行疑問,險些將牡丹給畫岔,幸好反應得快,及時收筆。綺羅生提筆笑望意琦行,回道:「南疆紅茄名列冬季珍果,這麼多年吾竟未曾嘗過,趁此時節遊歷南疆,品嘗紅茄順道擺攤,一舉兩得,何樂不為?」
想來綺羅生說得有理,意琦行遂道:「品果賣畫,逍遙隨行。」因著綺羅生的一番相勸,之後便隨綺羅生遊歷大江南北,於天常鏢局擔任鏢師,而後返回淵藪遺址以花農為己任,今日則在街市擺攤賣畫。不知下一站綺羅生想去哪,或想完成什麼未竟之事,目前的生活有別從前,說實在也挺新鮮有趣,意琦行瞧綺羅生每天都歡歡喜喜,自己也感染了好心情,或許這才是綺羅生拉著意琦行重回苦境的目的也說不定。
與其在街市穿梭往來,不如安守攤前靜觀來去,綺羅生畫花,意琦行題字,有時畫扇、有時畫橫版、有時畫長幅,屬於意琦行與綺羅生的小販垂掛了各色牡丹字畫,紙上牡丹栩栩如生,詩詞筆墨蒼勁有神,兩相輝映,筆墨點醒花漾,活了朵朵牡丹。
一日,見熙來攘往的道上出現一頂犬型大帽,其帽遮掩那人眉目,只露出半張臉,意琦行心知那人是誰,然綺羅生不動聲色,僅是靜默觀察那人動向,而那人倒也知趣,只管自人群中緩緩移步,逐漸靠近賣字畫的小販,最終駐足意琦行與綺羅生的眼前。
「你們,在幹什麼?」那人語聲冰冷,不帶情感地提出質疑。他簡直無法相信,眼前所見的一切。
綺羅生莞爾回道:「看不出來嗎?」有些幅以筆墨為主,佐牡丹點綴;有些幅以牡丹為主,輔筆墨點睛。明擺著賣字畫,如此明顯何須解釋?
那人當然知道他倆在賣字畫,只是對於眼前事實難以置信,那人臉色一沉,然而犬型大帽掩蓋半張臉,情緒自也不動聲色。那人自懷裡掏出一袋銀兩,直接往攤上一放,義無反顧將全部身家都給獻了出去。綺羅生見狀不禁覺得好笑,趕緊解釋道:「最光陰別誤會了,咱們不缺錢,只是想換種方式生活。」
最光陰暗自心想:「生活?怎麼又是生活。」而後啟口道:「前陣子廉莊說在時間城的生活平淡無趣,嚷嚷想回苦境開茶館,於是我們就在疏離山腳開了間蜜桃茶館。近日廉莊又說要取南疆紅茄做果茶,怎知我才到南疆就看見你們在賣字畫,嚇得我以為自己眼花。」
綺羅生歉道:「哈,抱歉,嚇到你了。」而後續道:「最光陰不飲酒,廉莊開茶館正好,只是不知茶館位於何處?吾倆好找個時間前去捧場。」
最光陰回道:「茶館開幕之時本欲通知你們,但廉莊說要等他研發好一款果茶及一款花茶,屆時才許通知親朋好友,我也只好先順著。最近正忙著幫廉莊試茶,無論管城的或是飲歲,都喝到有些恐慌……我個人認為,基本茶款就很好喝了。」
綺羅生安慰道:「真是難為你了,日後吾倆光顧,屆時有勞。」
最光陰欣然道:「隨時歡迎!茶館就在疏離山腳,那附近只有一個村莊,也只有一間茶館。你們要是來到疏離山腳,我想小蜜桃會直接衝去迎接,用不著擔心找不到。」
提及小蜜桃,卻始終未見,意琦行遂提出疑問:「今日怎不見雪獒?」
最光陰忍不住埋怨:「小蜜桃莫名變成茶館吉祥物,現在整天陪廉莊招呼客人,要找牠出來扛貨還得看牠有沒有空,真是越來越大牌。」
雖是埋怨,但並無絲毫責怪,意琦行與綺羅生皆為之莞爾。看來最光陰與廉莊成親之後,生活更是多采多姿,堂堂時司,此時竟徘徊苦境尋紅茄製果茶,可見由最光陰執掌時司之時間城,該是別有一番新氣象。
既然廉莊對茶藝饒有興致,鍾情牡丹花茶的綺羅生當然願傾一己之力,遂提出建議:「最光陰,若需以花入茶,待到明年初春走一趟淵藪遺址,那片牡丹園任君挑選。」
聽聞綺羅生之建議,最光陰沉吟片刻,似乎想通了什麼,接著啟口便問:「近日江湖傳聞,昔日叫喚淵藪遺址生成一片牡丹園,莫非真是你們?」卻見意琦行依然冷著一張臉,綺羅生則是笑而不答,答案不言而喻。
最光陰沉聲呢喃:「嗯,我明白了。」執意於淵藪遺址此等荒原開創生機,偏偏又只培植牡丹單一品種,在這世上有誰獨鍾牡丹至此,除了意琦行與綺羅生還能有誰。
淵藪遺址不知何時成了牡丹園,而園主竟是意琦行與綺羅生。對於此事最光陰雖不覺得意外,但仍感到幾分詫異,難以置信的情緒久久揮之不去,面對一起賣字畫的意綺兩人,最光陰只覺自己仍需要時間來接受眼前事實,儘管江湖瞬息萬變,卻是怎樣也沒想過會變這樣,至於是好是壞,瞧他倆夫唱夫隨的模樣,該是無論如何都是好吧。
南疆街市,最光陰為尋紅茄巧遇意琦行與綺羅生,彼此寒暄,關心近況,三人相約日後茶館再聚。最光陰別過意琦行與綺羅生,遂忙著扛貨去了,至於暫寄街市的字畫小販,則繼續未完的筆墨紙硯。
猶記擺攤首日,攤上僅有筆墨紙硯,綺羅生身在喧囂街市畫花,意琦行心無旁騖揮毫便寫,兩人專心致志,絲毫不受外界影響,從而完成一幅幅作品。那攤上橫擺直掛,無一不見字與花,然而看得人多,卻乏人問津,生意慘澹。
南疆居民見外人來賣字畫,大多秉持觀望態度,當真正見了他倆作品,又令人吃驚叫絕,如此神筆該如何詢價?怕是傾家蕩產也難買下一幅。於是經過看過自當知足,就連與他倆打聲招呼也讓人感到卻步。
「爹爹,這花又香又漂亮!」
「孩子,那是牡丹花。」
「會引來蝴蝶嗎?」
「傻瓜,就算畫中花栩栩如生,畢竟只是圖畫,怎會引來蝴蝶?可這股牡丹香又是何故,疑問。」
「疏狂、超凡,隱有仙風俠氣,此等筆墨,奴家前所未見。」
「心動了嗎?我們看得起,卻是碰不得,此畫合該千金珍品。」
聽了不少賞畫心得,卻是無人上前探問。綺羅生慨嘆:「意琦行之筆墨盪人心魂,人們觀之、讚之,讓吾不禁懷疑是否吾畫得差,這才乏人問津。」
意琦行立即提出反駁,直言:「綺羅生之牡丹引起眾人欣賞,自是逸群絕倫。」
反被意琦行誇讚的綺羅生,忍不住調侃回道:「哈,要是意琦行肯賣個笑臉,吾今日就有營收買紅茄了。」
意琦行淡道:「吾現在就能買給你。」語畢,意琦行倏然起身,卻被綺羅生拉住衣袖。綺羅生勸道:「且慢,咱們擺個攤,當小販,遊歷苦境,尋訪民間。今日親力親為,題字畫花,說不定一會就開市了。」
之後一名女子與婢女來到字畫攤前。婢女詢問女子,道:「小姐喜愛字畫,要不帶幾幅回去?」小姐則回道:「少貧嘴,這些字畫,難以金錢衡量,我們能看見已是福氣。」
綺羅生已錯過許多機會,若不有點成績,未免太過消極。趁此時機,綺羅生主動招呼:「客倌若是喜歡,吾可相贈,但有個條件。」這些字畫在綺羅生心中皆是無價之寶,若做買賣究竟值幾文錢,可真難倒自己,於是綺羅生本不欲以金錢販售字畫,而是換種方式替字畫尋找收藏者。
婢女率先提問:「敢問是何條件?」綺羅生坦然直道:「畫上有吾喜歡的字跡與牡丹,希望收藏者能好好珍惜。」小姐聞之甚至激動,謝道:「不勝感激,我定畢生珍藏,請您務必收下,這是一點心意。」不待小姐提醒,隨伺的婢女已取出一錠銀。這對主僕心意堅決,綺羅生不好推卻,順勢成了首樁生意。
相較綺羅生,意琦行顯得不食人間煙火,對於買賣之事,則由綺羅生全權包辦,然意琦行並非只管振筆揮毫,雖不主動招呼前來賞畫之人,但對來客提問概是有問必答,至於那會是怎樣的問答,綺羅生從旁觀看,只覺饒富趣味。
好比當有人提問:「為何攤上字畫皆無落款?」意琦行便端著冷臉,以不容反駁的語氣,淡然反問:「重要嗎?」然而此話一出,提問之人自當回應:「我想,應該不重要。」提問之人面對意琦行那不可抗逆的氣勢,往往不自覺臣服,甚或後悔提出疑問。
又好比當有人前來鬧場說:「聽說這裡的字畫任人出價,我拿根青菜換畫也行嗎?」意琦行自然以不變應萬變,依舊板著冷臉,耐著性子,淡淡回勸一句:「你本無心於此,何故造次。」倘若鬧場之人不懂收斂,再接著一句:「街市人人可走,我愛來便來,不行嗎?」他說得有理,意琦行自不反駁,只是冷冷回應一句:「可,但吾請你離開。」接著鬧場之人便不知所以,被震飛遠離街市之外了。
意琦行雖不喜迎合來客,但自有一套應對方式,綺羅生瞧見實是又驚又喜,又讚又嘆,看來換個生活方式,為平凡日子增添色彩,可謂明智之舉。屬於意琦行與綺羅生的字畫攤,不以金錢衡量書畫價值,看得全是那喜愛字畫之心,有孩童得畫回以糖餅,有老翁得畫回以藥材,有官爺得畫回以帛布,有人得畫回以銀兩,也有人得畫回以誠心感謝,似賣似贈,意綺送了些畫,得了些禮,但願惜畫之人歡喜,彼此皆大歡喜。
意琦行與綺羅生暫時落腳南疆,白日擺字畫攤,入夜下榻南疆客棧,於此度過十餘日,其間還巧遇最光陰,得知其與廉莊一同經營茶館,展開全新生活。
這幾日體驗,綺羅生甚有心得,道:「遊歷苦境,逍遙隨行。以過客之姿走訪城鎮,或深入在地擺個攤子,咱們之後到各地當流浪畫師,似也挺好。」不興刀戈,平凡度日,字與畫徜徉江湖,綺羅生甘之如飴。
意琦行知綺羅生喜愛平和之心,自己又何嘗不是,便道:「祥和之地便與之和平,禍亂之地便刀劍彌平。」劍與刀,字與花,任俠之義兼蓄筆墨之情,動靜秉仁心,持中而守本。
街市過客熙來攘往,藉著筆墨觀察數日,大抵知曉哪些人屬於當地,哪些人則是外來,新舊面孔瞧一眼便留印象,意琦行與綺羅生記得哪些人曾來觀畫,哪些人曾來帶畫。今早來了位觀畫之人,背負行囊,風塵僕僕,是首見之人,那人駐足攤前端詳畫中筆墨,一言不發,若有所思,待了一刻鐘才悄然離去,而其午後又再度前來,這回懷裡揣著布包,神色甚是歡喜,綺羅生知那人此次前來,定有要事,當靜觀其變。
見那人小心翼翼打開布包,取出一本書冊,對意琦行與綺羅生說:「兩位爺好,我今日返鄉,聽說村裡來了雙人字畫攤,一人題字一人畫花,甚是新奇,於是我一早便來瞧瞧,怎知這一瞧當真不得了,隨即返家找來這本無名書冊。」那人雙手捧書,呈於意琦行眼前,一邊歡喜地說:「大爺您瞧瞧吧!看這是不是您的著作!」意琦行未曾著書,何來此物?意琦行心生疑惑,綺羅生同感不解,但既然書冊都遞到眼前來了,何妨一觀。
意琦行見其書冊飽經歲月,然而保存完整並無損壞,該是備受珍惜。意琦行隨手翻開書封,綺羅生一道觀看,當見了書頁字跡,綺羅生卻是倒抽口氣,不禁脫口而出:「怎會?」一字一句盡是熟悉,令人詫異,而意琦行心有疑惑,仍是答道:「確實是吾之字跡。」
那人得著者親證,難掩欣喜,笑道:「真是太好了!此書無名亦無署名,我作夢也沒想到能找到著者,不知閣下尊姓大名?」然而意琦行開口便問:「何以得此書?」那人未得名姓,倒也不多計較,既然著者有疑問,回答了便是。
那人坦言直道:「此書乃我家傳,據知祖輩與玉陽之人交好,因緣際會得此書,其後輾轉至南疆。」因是家傳之書,對於當年因果已未可知,當也無可奉告了。
見意琦行沉默以對,若有所思,綺羅生便代其應對。綺羅生提出己所疑惑:「吾亦讀過此書,然其上字跡與此不同,為何你如此肯定此書之主即是著者?」
聞綺羅生所言,當知同為書友,那人更加興致,自是全盤托出,娓娓道來:「市面上有許多相關九千勝之著作,雖內容各異,但最廣為流傳,當是此本無名。因家傳此書,我亦有所興趣,自幼便研讀各家抄錄文本,始知抄錄之筆墨雖形似,卻無任何一本與此書相仿,於是我能肯定,各家抄錄皆無法揣摩之字跡,唯此書才是真跡!」情意深切,甚是激動,那人終於尋得著者,無論如何都難以冷靜。
既知其中因果,當該面對釐清,意琦行也無法再沉默了。綺羅生淡然一問:「原來如此,你怎麼看?」怎料意琦行打破沉默,竟是回道:「吾不記得,何時寫過此書。」不記得,又該如何承認,然而書中字跡確實出自意琦行之手。
意琦行無法解釋,綺羅生無法理解,而那人更是無法冷靜。豈有著者忘卻自己著書的道理,偏偏著者無言以對,三人同陷沉默。綺羅生取起擱在意琦行眼前的書冊,隨手覆上書封,雙手持書,將其退還那人。綺羅生溫言道:「有勞公子守護此書,在下想回以字畫,不知可願接受?」
那人接回書冊,回道:「自然是好。我叫布續,是名骨董商,尚不知兩位大爺名諱?」約定既成,綺羅生莞爾,笑道:「布公子,有勞您明晨取畫,屆時便知。」一言為定,布續作揖道別。眼下意琦行有所困惑,看來不是短時間能解決之事,綺羅生代其應對,所幸布續知情達理,暫先順著綺羅生的意思,至於其他未解,實令綺羅生感到頭痛。
布續離開之後,綺羅生侃侃而談:「春日中,江色漫漫,白衣沽酒於柳橋邊肆……。吾識字以來,首讀之書即是九千勝,其後經歷時間城,而於歸還時之心後,城主告知九千勝乃吾前生,但吾此今並無九千勝記憶,不知前生是何故事,亦不知你與九千勝,原是相識。」
意琦行神色一凝,道:「先前入時間城尋你,始知九千勝之過往。吾與九千勝本不相識,亦不知為何會有此書。」
綺羅生甚感無奈,嘆道:「意琦行之字跡難以揣摩,布續之書該是真跡,你不記得曾寫過此書,那麼此書會是何人所寫?」書上字跡無疑出自意琦行,究竟發生何事?
意琦行無言,綺羅生無語,不知是否相識的過往,不知是否存在的前生,如果一切是真,為何如今誰也不記得。綺羅生想起義父曾言:「讀透了這一本書,人生也算認識了一大半。」對於其書內容,因義父之故,綺羅生已可倒背如流。入世之後,得見其他相關九千勝之著作,雖皆是他人對九千勝之描述,然最受推崇者,始終是綺羅生自幼便開始研讀的那本破書,是出自意琦行之手卻被遺忘的無名書冊。
既然他曾存在,為何消失?既然你識得他,為何遺忘?綺羅生問不出口,想必意琦行同樣無法回答,既然如此,又何必問。
「你所撰寫之無名書冊,由書況估計已逾數百年,有勞布家守書至今,咱們總該有所表示,這幅字畫,意琦行得好好想想要寫些什麼。」綺羅生表現自若,看似不經布續一事而有所影響,然事實並非如此。
著書一事,意琦行因渾然不知而束手無策,對於綺羅生故作無事的態度,意琦行看在眼裡,心中百般不是滋味。承認也不是,否認也不是,當年為何而寫卻是怎樣也不知,意琦行無從安慰綺羅生,只得坦道:「綺羅生,吾當真不記得,為何會寫此書。」如此言詞真切卻又莫可奈何,綺羅生感到惆悵,卻是笑道:「沒關係,反正吾也不記得九千勝是誰,一人一忘,抵過如何?」
意琦行柔聲輕喚,道:「綺羅生。」一人一忘,意琦行記不得九千勝,綺羅生想不起前生,就此抵過,該如何抵過?綺羅生隱藏眼底心間的情緒,要意琦行如何撫平。
綺羅生依然笑著,回道:「能得布續此等忠實書迷,著者總不會愁眉苦臉地題字吧?你笑著,字裡行間便笑著。」你哭著,字裡行間便哭著。那本無名書冊,吾看得出來,你是哭著寫的。
意琦行於心暗嘆,沉聲回道:「綺羅生,吾會寫。在吾面前,你用不著強顏歡笑。」
終究瞞不過意琦行,綺羅生之心緒確實難以撫平,只得嘆道:「吾想念牡丹茶了。」語甫落,意琦行立即答應:「好,明晨交畫之後,咱們便往疏離山。」對於意琦行突然迸出的念頭,綺羅生感到不解,反問:「為何不回指月山瀑?」意琦行這才坦言:「改喝廉莊的果茶,順道向最光陰請教關於記憶之事。」意琦行當年因何著書,因何遺忘,時間城掌管時間,關於記憶之事,時司總該清楚。
翌日晨早,曙光乍現,布續滿懷期待,起了個大清早。在料理早膳前,布續隻身漫步大街,趁著清晨,沉澱昨日的離鄉故事;仰望晨曦,展望回鄉的未來道途。布續遊走巷弄,最終來到記憶裡總是熱鬧不已的街市,此時天色尚早,販子未至,攤位空擺,街市難得寧靜,靜得使人沉醉,晨早之薄霧,透著朦朧天光,天地一片祥和,彷彿時之凝滯。
正當布續沉醉於清晨之美,放眼街市竟見一雙人影,疑是昨日曾見的字畫販子,布續心生疑惑,此時街市未開,應不到取畫時間,難不成他倆也和自己一樣,趁著晨早漫步空無一人的街市,汲取喧囂中難得的靜謐清閒。正當布續疑惑之際,不知何時,霧中未明的人影已來到自己眼前,布續見之,確實是字畫販子,一者高髻,一者尖耳,憑此特徵絕不會認錯。
綺羅生手持畫卷,遞交布續,布續接下畫卷,啟口便道:「都還沒開市呢!兩位爺怎來得這麼早?說好今晨取畫,沒想到兩位爺已在此等候,我可真又驚又喜!」見書冊著者神情和緩,不若昨日嚴峻冰冷,但也瞧不出是何情緒,而另一人溫文爾雅,態度謙和,主動表示:「布公子,咱們等著把畫交你,一會便要離開南疆。這段時日,有勞布家守護書冊,吾倆由衷感謝,請了。」語畢,兩人旋身離去,並肩同行。布續急問:「等等,我還不知道閣下名諱啊?」轉瞬間,還來不及追上,任晨霧壟罩人跡,不知何時已丟失他倆蹤影。
無人街市,唯一人留待原地,彷彿先前什麼事都未曾發生。布續緊握手中畫卷,心想,好不容易才找到家傳書冊的著者,連名字也不知道便又失了聯繫,真不知是怎麼回事。疑惑之際,布續這才察覺問題,不禁喃喃自語:「咦?我布家代代相傳的無名書冊,著者竟還在世,難不成是仙人?」思及此,才覺事有蹊蹺,遂展開手中畫卷,見兩三牡丹依偎成列,花之絕艷襯托超塵筆鋒,字跡所敘「筆落無名,綺情吾命;前塵未盡,濁塵自清。」文末落款並列「瑰意琦行、白衣沽酒」縱使布續後知後覺,此時得見落款,終也一目了然,寫在前頭的瑰意琦行即是著者,人如其名當無須再問了。
疏離山腳,有一村落,民風樸實,與世無爭,或許正因位於疏離山腳,此地居民對於江湖世故較不掛心,遺世獨立,天地悠然。昔日意琦行獨往疏離山,今日則偕綺羅生同行,當年憾恨終不再遺憾,然而此今再往疏離山,因心有所惑,仍是難以自在。
行至大街,見一婦人左顧右盼,不知找尋何物,至於一旁販子同樣東找找西看看,真不知發生何事。綺羅生見之納悶,望了一眼意琦行,眼神交會即知意琦行同樣無解,而意琦行轉而看向那位婦人,該是察覺問題出在婦人身上,既然如此,直接詢問便是。
意琦行與綺羅生來到婦人身旁,綺羅生溫言探問:「冒昧打擾,不知是否需要幫忙?」婦人聞之,遂抬頭看向兩人,回道:「嗯?兩位喝茶嗎?蜜桃茶館就在前方街口。」見外地來客,婦人直接告知茶館所在,隨之又忙著找東西了。
綺羅生覺得奇怪,遂再詢問:「不知您在找什麼?若能力所及,吾願盡一己之力。」婦人聞之,直接回應:「我的錢袋掉了。」語落,便又自己忙碌去了,然而僅此線索,縱使綺羅生有意協尋亦是困難,於是綺羅生再問:「吾願幫您找尋,不知可否告知錢袋有何特徵?是在何處遺失?」婦人只道:「我買蘿蔔時錢袋還在,之後買蜜瓜就不見了,街上販子也找不到。」依言推敲,該是在大街丟失,只是不知因何婦人答話總是簡潔,也許對外地人有所防備吧。
綺羅生想再探點關於失物的線索,但就怕過於冒犯,於是打定先這樣找找看。綺羅生想知意琦行有何看法,問道:「如何?」而意琦行淡道:「找吧。」既然綺羅生決定插手,那就非得找到錢袋不可。
正當意琦行下定決心時,耳邊傳來熟悉之聲,由遠而近,奔馳而來。放眼觀望,見一團雪白急奔而至,不一會兒已來到眼前,他嘴裡叼著麻布錢袋,停在婦人跟前叫吠了聲:「汪!」蕭大嬸,你把錢袋給忘了!
「小蜜桃!多謝你幫我找回錢袋,真是太好了!」婦人終於尋得錢袋,甚是欣喜,蹲身撫弄小蜜桃毛絨絨的腦袋瓜。
見此情景,意琦行脫口而出,喊了一聲:「雪獒。」而綺羅生則是喚道:「小蜜桃。」小蜜桃當然有看見他倆,只是得先把錢袋還回去。小蜜桃任蕭大嬸對自己又抱又蹭,撇頭望向白衣勝雪的兩人叫吠:「汪!」意琦行!綺羅生!終於等到你們來了!
瞧小蜜桃對外人態度親切,蕭大嬸遂道:「嗯?兩位也認識小蜜桃啊?小蜜桃家的茶可好喝了,我每天都會去喝茶。」正因喜歡蜜桃茶館,這才見著外地來客便直接推薦。蕭大嬸尋回錢袋,此時想想,還真不明所以,於是對著小蜜桃提出疑問:「小蜜桃,你怎麼找到錢袋的?我在大街晃了一圈也沒找到呢。」
小蜜桃:「汪!」蕭大嬸,你提蘿蔔來茶館,結帳後只把蘿蔔帶走,把錢袋給忘在櫃檯上了。那時廉莊去了茅房,飲歲明明有看見卻視若無睹,說等你察覺就會回來拿錢袋,為此我們還打了個賭,若一刻鐘內蕭大娘有回來取錢袋,我就贏一顆包子,但若沒有,我就得幫忙物歸原主,所以就這樣了。
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,意琦行聞之莞爾,綺羅生會心一笑,而蕭大嬸仍舊不明所以,意琦行便代其答道:「你將錢袋忘在茶館。」蕭大嬸得解,旋即反問:「你聽懂小蜜桃的話?和茶館裡的人一樣。難不成是新來的夥計?」被這麼一問,意琦行可答不出了,頓時氣氛一僵,連小蜜桃也為之愣怔,而綺羅生取出懷中雪璞扇,搖扇笑道:「是朋友。」
「茶館的朋友,想必也喜歡喝茶吧?有勞你們幫找錢袋,我就不耽擱了。小蜜桃,趕緊帶他們去茶館,好好招待啊。」蕭大嬸與兩人一犬道別,之後忙著向一旁協尋的販子道謝去了。
小蜜桃:「汪!」蕭大娘的脾氣就是這樣,心腸不壞,就有點不聽人話,可別跟他計較。
意琦行自是明白,怎樣的人說怎樣的話,他有他的脾氣,我有我的個性,世上萬千故事,淡而遠,親而近,能入心的也就那些而已,何來是非計較。
綺羅生此時倒顯得輕鬆,揣著意琦行臂彎,調侃道:「哈,愣大的劍宿,這一路辛苦了,咱們去喝茶吧!」茶館無酒,蜜桃茶館更不會有酒,反正喝的不是牡丹茶,意琦行總還能入口吧。
小蜜桃:「汪!」我等你們好久了!走吧,一起回茶館!
小蜜桃走在前頭,引領意琦行與綺羅生前往蜜桃茶館。抵達茶館,兩人一犬尚未入門,便先聽聞飲歲叨叨絮絮:「這桌客人一個帶包子來,一個帶肉粽來,就一個點金萱的正常,難怪人說三人行至少一個正常。」瞧飲歲說得理所當然,廉莊旋即反駁:「飲歲,是三人行必有師焉!」小蜜桃心知接著免不了一番爭論,他倆老愛這般鬥嘴,於是決定出聲打斷,叫吠一聲。
飲歲見小蜜桃歸來,忍不住調侃:「哈,輸了包子還得親自送貨,你就是太相信人類。」小蜜桃不甘勢弱,回道:「機會有得是,我總會吃到你請的包子!」此時最光陰剛離開庖廚,接著小蜜桃的話尾續道:「飲歲請客,記得算我一份。」知小蜜桃帶來好友,最光陰才不和飲歲一樣故作不聞,這便直接招呼:「意琦行、綺羅生,歡迎!」
廉莊並不熟識意琦行,但對塵外孤標與白衣沽酒的事蹟略有耳聞,今日見著兩人雙雙前來,自是難掩欣喜,直呼:「意琦行與綺羅生!光看著也賞心悅目,歡迎光臨!」歡喜得都忘了前些時刻因配茶失誤而鬧肚子。見廉莊如此歡喜,最光陰略感不悅,冷道:「這是什麼意思?我就不好看嗎?」
小蜜桃坦言直道:「好歹也是江湖人稱風塵三俠,只不過你的風格和他倆完全不同。」真不知何來風塵三俠之名,但這三人確實曾一路風塵僕僕。最光陰聽聞小蜜桃一言,冷冷笑道:「哼,這當然,北狗就是性格!」
面對沾沾自喜的最光陰,廉莊忍不住直喊:「少臭美了!人家大老遠跑一趟,還不快端茶過來!」廉莊招呼意琦行與綺羅生入座,最光陰向飲歲使了個眼色示意要飲歲端茶,想當然飲歲擔任招待,只管招呼來客,至於招呼朋友自然就不管了,而負責煮茶的最光陰,自是想讓意琦行與綺羅生將館內茶款全都嘗過一輪,但這麼一想,一時間反而不知該端上什麼茶才好。
廉莊見最光陰與飲歲杵在原地,便早一步端來茶壺與杯盞,經過最光陰面前時不忘踩了最光陰一腳,順道唸了句:「等你端茶,人都渴了。」最光陰見廉莊不知何時已端來果茶,頓時心生悔恨,應當機立斷端來清茶才是。
廉莊招呼道:「最光陰說在南疆遇見你們,既然曾去南疆,那就更該試試紅茄果茶。」擺開四支杯盞,提壺斟茶,最光陰隨之入座。四方桌,四杯盞,東南西北話家常。
自從踏入茶館,耳聞笑語不斷,意琦行與綺羅生從旁觀看,只覺溫馨熱鬧。最光陰、廉莊、飲歲、小蜜桃,三人一犬打理茶館,想必每日都熱熱鬧鬧。
寒暄過後,意琦行開門見山,坦言直道:「今日來訪,除了品茗,尚有一事。」而綺羅生心嘆:「意琦行。」終究是要詢問,終究是要知道,綺羅生臉色一沉,心中百感交集。最光陰與廉莊察覺這兩人定遇上問題,否則意琦行不會主動詢問,綺羅生不會沉默以對。
最光陰不自覺蹙眉,提問:「發生何事?」既已決意釐清,意琦行當無所隱瞞,直道:「吾之記憶似有殘缺,不得其解。」遂將於南疆所見之無名書冊一事告知最光陰,意琦行不記得自己曾著書,偏偏鐵錚錚的事實就擺在眼前,又書中內容竟是綺羅生極為熟悉的九千勝,這下可好,意琦行說不認識九千勝,不知因何著此書,而綺羅生也只知自己前生名為九千勝,至於前生九千勝與書中九千勝是否有所關聯仍是一大疑問。
意琦行與綺羅生對前塵之事皆一知半解,隱於其中錯綜複雜的關鍵,卻是沒人能說清講明。最光陰察覺事有蹊蹺不敢貿然開口,只得於心暗道:「這?我該說我認識九千勝嗎?但現在的綺羅生不存前生記憶,多說何益?」回想當年之事,最光陰只知九千勝與雪獒皆熟識意琦行,然而最光陰未曾聽聞九千勝提起意琦行之事,思及此,最光陰這才明白過來,其實自己並不清楚他倆當年交情如何,既如此,當不可妄下斷言才好,但他倆本就相識,自己是否應該如實告知?
幾經思量,最光陰決定實話實說。當最光陰欲啟口之際,天外傳來一陣威壓,令道:「最光陰,身為時司,你該懂得分寸。」最光陰聞之,冷言反問:「管城的,你是在偷聽嗎?」此今最光陰接任時司,成為時間城的老大,卻堅持只管時不管城,將時間城之人事物全權委任前任城主,使其無法退休且成為真正的管城之主。
一旁飲歲立即跳出來表示:「定是你的想法觸動時間逆鱗,城主有所感應罷了,身為時司還這麼不會想,要城主如何放心?」越說越無奈,飲歲忍不住搖頭嘆氣。
最光陰立即回嘴:「我是時司,他是城主,我管時間,他管時間城!」最光陰單手搭上飲歲肩膀,略帶挑釁問道:「時司之事,城主管不著,怎樣?」飲歲因此氣得撇過頭去,不再理會最光陰。
最光陰當然知道,飲歲所言不無道理,無論飲歲或城主,他們都只是盡自己職責,在最光陰犯錯之前,先一步擋下罷了。最光陰冷哼,對空回道:「哼,既然你有辦法,綺羅生就交你了,意琦行的事我會處理。」雖然是意琦行提出問題,但此問題與綺羅生脫不了關係,想必綺羅生同樣為此困惑不已,然而城主不允最光陰道出前生真相,既然說與不說都不是,最光陰索性將綺羅生之事交由城主處理。
憑空傳來的聲音回道:「你已有所決定,我能說不嗎?唉,帶綺羅生來見吧。」既得首肯,飲歲遂領綺羅生前往櫃檯旁側,對著牆面打了個響指,隨之乍現點點流光,光芒凝聚形成一扇門扉。飲歲推開大門,起手示意要綺羅生自行進入,綺羅生入門前不忘回首找尋意琦行,兩人相望,意琦行無語頷首,隨之綺羅生帶著淺笑旋身,隻身踏入隱於茶館中的神秘暗房。
目送綺羅生離開,意琦行仍靜立原地,廉莊心想這還真是一個癡情種。最光陰啟口喚道:「意琦行,放心吧,管城的與綺羅生泡茶閒聊,不會有事。趁著這段時間,關於你的問題,我們來處理一下。」
意琦行回過神,應道:「有勞了。」無論是何原因,致使記憶殘缺,待時司一探究竟,終將得解。最光陰聚氣於掌,掌心凝聚渾圓光球,而後飭令:「探!」隨之光球渙散紛飛,光芒聚攏意琦行周身,意琦行感受光芒傳達之暖流,如沐陽光使人安神靜心,而當意琦行心緒稍得舒緩之際,同時最光陰亦尋得癥結,隨即收回時間玄法。
最光陰神色凝重,娓娓道來:「意琦行,你之腦識存有一道……印記。」似察覺什麼,最光陰頓了頓,才又續道:「印記致使時間玄法無法探知,我無法肯定你之記憶殘缺,是否與此印記有所關聯。」
意琦行甚感納悶,何時自己中了術法卻渾然不知?遂問:「是何印記?」
最光陰輕嘆,答道:「此印記前所未見,很遺憾,我沒辦法解開,前任城主也沒辦法。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,忘記了就算了,反正現在你跟綺羅生好好的,這樣不就好了?」無論喜怒哀樂,無論記得或遺忘,時間樹留存世間萬靈之記憶,一切都將完好保存,即使當事人不知情,即使時司明白所有,對於天地法則,當是順從而為。
最光陰提壺斟茶,意琦行一飲而盡,廉莊瞧此時意琦行將茶當水,不識滋味,真是可惜了一壺果茶。欲求解,卻不得,該當如何?最光陰都沒轍了,綺羅生也還沒回來,廉莊想著,畢竟來者是客,當盡地主之誼,遂入內再取新茶,好好款待。
廉莊端來茶壺與杯盞,擱放案上共兩支壺八杯盞。廉莊自信介紹新茶,對意琦行直道:「少愁眉苦臉,幫我試茶吧!這是我最新研發的花茶,雖然還在試驗階段,終究是個新鮮口味,喝了可轉換心情,不妨一試!」見廉莊爽快斟茶,最光陰不禁捏把冷汗,意琦行自然不知此茶究竟為何,而最光陰有過前車之鑑,此時只想逃離現場。
最光陰湊近廉莊耳畔,輕聲問:「廉莊,這樣好嗎?」廉莊則摀嘴低訴:「雖然還在實驗階段,但也不難喝不是嗎?綺羅生喜愛牡丹茶,意琦行一定常陪著喝,想當然意琦行對品茗自有一套,既然都是懂茶之人,讓意琦行試試有什麼不好?」
想想廉莊所言不無道理,但畢竟是試茶階段,最光陰可不想意琦行與自己有同樣遭遇,遂望向意琦行,提醒道:「意琦行,你……。」語未竟,惹得廉莊悶哼一聲,最光陰只好話鋒一轉,改口續道:「好自為之。」
意琦行聽懂最光陰的關心,仍是豪爽舉杯,一口飲落,但見冷臉依舊,像似什麼事也未曾發生。最光陰與廉莊面面相覷,今日廉莊試茶試到鬧肚子,這件事可還記憶猶新,怎麼意琦行什麼反應也沒有?正當疑惑之際,意琦行終於啟口,淡道:「花茶盈香,酸澀交織,其味難解。」語落,聽聞熟悉語聲,問道:「是什麼東西,其味難解?」
廉莊直呼:「綺羅生!」見綺羅生回至茶館,不知在暗房裡和那人談得如何。意琦行與最光陰同是沉默,望著綺羅生卻是無言,而廉莊甚是知趣,主動端上新茶要綺羅生試試,綺羅生自當順從其意,舉杯聞香,輕啜一口,茶入喉中,綺羅生已有所心得,遂提出解方:「玫瑰與菊花之比例應再衡量,捨去檸檬改入枸杞,或可平酸澀之味。」
得此解方,廉莊不禁讚道:「想不到綺羅生這麼厲害!哪像最光陰邊喝邊嫌,岳父大人老是把茶推給飲歲,飲歲又要跟小蜜桃對分。唉,都不知我一番苦心!」廉莊作勢以袖拭淚,最光陰回道:「不嫌怎會進步?我不是每次都喝完了嗎?還練就一身鐵胃。」得此一言,廉莊噘嘴回對:「哼,就知道你會這麼說。」最光陰拍拍廉莊臂膀,其實廉莊並不真得生氣,只是一時埋怨罷了。
廉莊對最光陰使了個眼色,可不好讓意琦行與綺羅生看笑話。最光陰當然明白,經過一番拌嘴,好緩緩意琦行與綺羅生之無解無奈,接著便該處理他倆的問題了,關於一段難以釐清的記憶故事。
最光陰啟口提問:「綺羅生,和管城的聊得愉快嗎?」
綺羅生從容以對:「這是當然,城主邀吾入股蜜桃茶館,之後茶館若需牡丹,用不著跟吾客氣。」如此發展太過突然,意琦行望著綺羅生卻是啞口無言,而最光陰同感愣怔。俄頃,最光陰回過神,輕咳數聲,話鋒一轉,道:「看來綺羅生的問題應有所解決,只可惜意琦行的狀況,非我時間城能處理。」
綺羅生不解其意,最光陰便代意琦行說明狀況,指出意琦行腦識存有一道印記,至於是否此道印記影響記憶,因目前尚不得其解,當也無法肯定。
最光陰坦道:「意琦行之狀況,在尋得解法之前,能做的只有維持現狀。」時間城掌管時間,然而存於意琦行腦識之印記,即使身為時司亦無法破除,甚至無法釐清,只因那道印記已超越時間規制,遠非存於時間內之萬靈所能掌握。
最光陰無法道破天機,然此事或許另有機緣,且看日後造化。面對綺羅生,最光陰卻是語重心長,直言相勸:「綺羅生,聽我一言,別過前生,活在當下。永遠都別忘了,活在當下。」
綺羅生聞之訝異,一瞬疑惑,隨之笑應:「最光陰所言,和城主如出一轍。」
最光陰感到彆扭,不悅回道:「哼,我可不想和他說一樣的話,難得這次看法一致,綺羅生你該知道怎麼做。」
綺羅生歉道:「嗯,有勞好友和城主擔心了,綺羅生慚愧。」意琦行,吾明明知道的,卻還是忍不住多想了,唉。
難得好友求助,最光陰卻是無能為力,若說慚愧,最光陰覺得自己才真正慚愧,遂道:「有什麼好慚愧?朋友互相幫助本是應該,更何況這次事情我也沒幫上什麼。」
小蜜桃:「汪!」失落什麼?聽你們喬事情,聽得我都餓了,人家意琦行和綺羅生大老遠跑這趟,光喝茶也不是辦法,還不如吃一頓來得實際,我覺得大街上的王記包子就很好。
最光陰聽小蜜桃建議,確實有幾分道理,遂將目光轉向飲歲,喚道:「飲歲。」
飲歲瞪視,冷道:「這是時司命令抑或最光陰私慾?我飲歲只管本分事。」
意琦行與綺羅生默契對視,綺羅生明白其意,便道:「不忙,吾倆叨擾許久,也該告辭了。」意綺心知再這麼下去,最光陰與飲歲免不了一番爭執,而意琦行之事也已求得解答,此行能見最廉夫婦幸福生活,已是圓滿,該沒必要再留。
聽聞道別,小蜜桃旋即來到意綺身旁,擺頭搖尾希望能再相處片刻。最光陰見狀回道:「且慢,既來我茶館,至少留一頓飯,好讓我盡地主之誼,小蜜桃也還想和你們再聚聚。」
廉莊喜道:「好主意,今日茶館提早打烊,有勞飲歲到大街買包子讓大夥墊墊胃,我和最光陰先去料理幾道拿手菜。」
飲歲這回倒不埋怨,只是咕噥:「呿,不過就是買個包子。」比之與最光陰相處時的拌嘴吵鬧,面對廉莊時飲歲可收斂不少,畢竟是自家嫂子,總該懂得敬重。
蜜桃茶館因好友來訪,今日提早歇業,為招待意琦行與綺羅生,最光陰偕廉莊同入庖廚料理好菜,雖說平時也是夫婦一同掌廚,然而今日為招待好友,當是忙得更加起勁。飲歲則聽從建議上街去,小蜜桃知趣尾隨,而意綺兩人相伴隨行,這三人一犬便踏著輕鬆步伐前去大街買包子。
意琦行與綺羅生今朝於蜜桃茶館經歷一場難得的餐敘,茶足飯飽,好友同聚,此情難得,滿心感激。可惜茶館無酒,但如此便好,見桌上佳餚不乏以茶入菜,清香獨到,而手邊杯盞同樣韻味滿盈,不懂飲酒之人與惜茶之人終於結為連理,於疏離山腳成就看似平凡,實則溫暖動人的蜜桃茶館。
餐敘之後,約定來日,最廉送別意綺,茶館恢復往昔。廉莊不禁感慨,雖不知加諸意琦行腦識之印記有何緣故,只盼他倆風雨一生終能白髮相守,而最光陰同樣感觸良深,卻是沉默無語,回想對意琦行施展時間玄法時所探知之異相,因無知而追問,因知曉而沉默,在明白之後,即使身為堂堂時司,也只得靜待機緣,徒嘆無常。
「哦?日晷所出,光之少年。英雄出少年,久仰了,最光陰。」
「你是何人?莫非此道印記是你所施?」
「我是誰並不重要,現在還不是時機,有朝一日,你會明白。唉,意琦行那一板一眼的個性,最終總會找上你,所以我事先設下留聲寄影,想與你商量一事。」
「何事?」
「這術法非本門之人無法解除,想必你已有所察覺。為了這個死腦筋,這麼做也是不得已,既然你我有緣,我便告訴你關於印記的故事,事情如此……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