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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劍醉
冷風颯颯直襲而來,簫中劍於雪漠踽踽獨行,不畏寒冷,不畏孤獨,邁步前行。憑弔之後,不知目的何處,一探故人舊居?抑或尋宵一會?簫中劍心無目的,走一步算一步,欲往何方,無從得知。
浩瀚銀白中,唯聞寒風呼嘯,腳踏雪泥作響,以及自己心跳,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響。一念間,雪漠傳來梟聲呼嘯,此乃熟悉之聲,簫中劍不假思索,尋聲而往,所向之處,遠遠可見,竟是故友昔日居所。
「雪梟與宵同行,莫非他倆在此?」止步,心中暗自猜想。
「也罷,前去一探。」語畢,邁步直往昔日最為熟悉之地。
心之所向存於何方,前往之地,是因梟聲牽引,還是自我念想。無論如何,簫中劍往彼方而行,直至眼前景色清楚呈現,睹物思人,奈何物是人非,徒嘆萬事皆休。
前往冷霜寒舍,見雪梟棲於鷹架,旁有一人背對而立,簫中劍一眼認出,那是自己魂牽夢縈之人,是已不復存在之人。簫中劍甚感詫異,內心震盪,靜若寒霜的修為在此時為情緒擾得血脈翻騰,氣息紊亂,渾然不似習武之人該有的表現,簫中劍勉強定心,懷抱疑惑,再度提步向前,直至與那人保持一步之遙。望其背影,越是靠近,就越感遲疑,同時也更加堅信,心中所繫之人,眼前之人。
簫中劍脫口而出,語氣堅定不帶一絲迷惘,喊道:「好友、兄弟!」
「歡迎,是朋友?是兄弟?是簫中劍?」其聲反問。
「是朋友,是兄弟,是簫中劍!」簫中劍語聲哽咽,率心回應字字坦白。
「哈。」其聲一笑,笑聲爽朗,毫無掩其真性情。
「冷醉……吾……。」簫中劍語聲微顫,難掩欣喜,滿懷歡心。
簫中劍守在那人身後,不待那人回身,遂起手環抱那人,像是深怕失去的擁抱,而那人並未斥責簫中劍突來之舉,依然安穩佇立原地。
「尚未確定我即是你所認定之人,要是待我回頭,你才發現這原是一場誤會,那樣豈不難堪?」
「冷醉,吾知道是你。」
「簫中劍。」爽朗之聲一瞬轉為低沉。
「抱歉,吾無意冒犯,只是害怕……再度失去。」一句抱歉脫口,原環抱那人的雙手隨之收回。
就在簫中劍鬆手後,那人終於轉身,回頭一探究竟。那人臉上帶著笑容,他笑得淺,但笑得真,四目相覷瞬間,簫中劍再無疑惑,眼前之人即是冷醉,分毫不差真是冷醉。簫中劍凝視眼前人,一往情深,一時無言。
「站著不好說話,到一旁石桌再談吧。」冷醉率先前往,引簫中劍入坐。
冷霜寒舍,茅屋外置有一張石桌及二張石椅,昔日兩人常在此地暢談共飲,縱使桌椅安置戶外,時有風雪颯至,總不影響兩人興致。
冷醉取下腰間葫蘆,持酒一飲,隨之欲遞簫中劍,道:「來,喝口酒暖暖身。」
卻見簫中劍不語,僅是默默凝視冷醉。
「放心吧,這酒沒毒。」冷醉語聲依然爽朗,臉上依然不減笑意。
「吾不在意,只是……。」簫中劍話語遲疑,仍是依言接酒一飲。冷醉的葫蘆酒,時至今日,未改滋味,令簫中劍十分懷念。
「只是不明白,為何我仍存活。」冷醉接續簫中劍未竟之言,語聲堅定並無半點遲疑。
「宵所言,吾不曾懷疑。得見你安好,吾死而無憾。」簫中劍難掩激動。
「唉,一言難盡。」冷醉嘆道。回首昔日遭遇,徒留一聲嘆息。
當時宵尋得冷醉,見冷醉面色蒼白毫無血色,胸口兩處貫體劍傷,一處避開要害,一處則成奪命重創,再加上身受劇毒未能及時救治,毒性蔓延全身經胳,心脈皆受損害,如此殘軀久困雪地,意識已然渙散,氣息也將無存。
所幸宵及時趕至,將冷醉帶離,直奔位於十三巔之天火居。也許冷醉命不該絕,得宵相救,然身受重創而又受困雪地,致使命元損耗過甚,能否覓得一線生天,宵實在無可斷言。
「冰封能暫緩傷勢惡化,但依冷醉屬性研判,冰封足以致命,只得暫且安置天火居,希望能藉天火取得回天之機。」宵言。
宵小心翼翼將冷醉置於榻上,掌心指向冷醉胸口,全神灌注凝神聚氣,所行運氣經指間導入冷醉身軀,欲使其氣脈流竄舒活,暫保一線生機。渡氣之後,宵再探冷醉鼻息,其仍氣若游絲,但已勝過原先氣若無存。
天火居有天火相護,居內溫暖不若傲峰寒冷。宵再渡氣數回,冷醉狀況逐漸穩定,雖氣息依然微弱,至少命已暫時保住。
「簫中劍與冷醉都是我的朋友,我一定要救回他們,現在兩人身受重創與毒害,命在旦夕,尋求解毒方法是我當務之急。」
「冷醉,撐下去,等我回來。」語畢,宵隨即離開天火居,出發尋求解藥。
一陣奔波,宵終於尋得解藥,礙於分身乏術,無法同時送藥至兩方救命,顧慮冷醉命危,簫中劍身尚冰封稍可暫緩,遂先返天火居。
宵返回天火居,讓冷醉服下解藥,頃刻,只見冷醉一口嘔出黒血,其後更不斷咳血,直至黒血嘔盡朱紅乍現,咳聲才終於止息。宵扶起冷醉,先行點脈止血,隨後盤坐冷醉身後,輸氣灌注,事成,拭去冷醉嘴邊血漬,攙其躺下休養。
「是……宵……。」惡毒既解,渙散神智逐漸清醒,榻上之人如此輕喚。
「嗯,是我。」宵答道。
「別讓簫中劍……知道……我……活著……。」重傷未癒,身子虛弱,就連說話也顯得十分困難。
「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?」宵疑惑。
「宵……答應我……不說……。」冷醉雙眉緊蹙,神態痛苦難耐,依然堅決懇求。
「我答應你,你也須答應我,一定要活下去。」
「呵……。」一聲輕笑彷彿雪落,若有似無,冷醉已因體力不支沉沉睡去。
劇毒已解,緊接著要面對的就是奪命劍傷。凡人之軀受利刃貫穿已是難治,所幸冷醉自幼便在傲峰修練,雖屬性為火,然長年處於逆境求生,根基深厚,功體紮實,只需細心照料,痊癒之時指日可待。
待宵安頓好冷醉,遂留下雪梟於天火居守護,隻身前往簫中劍藏身之處以解其毒。簫中劍服下解藥後,黑血嘔出已無大礙,又因體質特殊,身上數道劍傷僅需靜心調養即可恢復。當簫中劍詢問冷醉狀況,無奈宵受人所託,無法告知實情,只得狠心告訴其已身亡。
傲峰十三巔,除天火居之外,尚有一處宵所開闢之冰穴,初時是為隱匿暫時冰封的簫中劍,而當簫中劍解毒後便也在此休養。冰穴與天火居有段相當距離,簫中劍與冷醉傷時,即使各自安身十三巔仍渾然不覺彼此同在,當時冷醉傷況較重,時常陷入昏睡,對於居外之事一無所知,而簫中劍因得知冷醉死訊,心灰意冷,在傷勢痊癒後毅然離開傲峰,從此兩人就此錯過。
當時宵為了照料兩人常於十三巔兩頭跑,任一方若見雪梟則不見宵,而簫中劍與冷醉皆無察覺此事,畢竟在萬念俱灰的心境下,已無其他能令人分神。
回至今,冷霜寒舍,簫中劍與冷醉同桌對坐。
「我的生命該於那日告終,能有今天,一切都要感謝宵。」冷醉甚是感慨。
「宵救了你,也救了吾。」簫中劍同樣感慨,得宵此友,何其有幸。
「死過一次,重獲新生,唉……。」冷醉一聲長嘆。
「冷醉,為何不讓宵告知實情?」簫中劍問道,甚是不解。
「昔日冷醉已死,往昔仇怨是我無知所迫,單就此因,死不足惜。」冷醉淡然以對。
「你已知道,冷霜城……。」簫中劍所言未盡,不忍再訴。
「我只是一顆任他擺佈的棋子,只是個被操控一生卻毫不自覺的||傀儡。」冷醉忿忿不平。
如今回首,冷醉依然難以平靜,充滿悲傷與痛恨,難過自己最尊崇的父親竟是如此惡毒之人,埋怨自己為何始終不明父親別有用心。是天意弄人,還是情勢所逼,回首前生率性任俠,因何遭遇這般殘酷。
「冷醉。」簫中劍喚道,欲安撫冷靜情緒。
「事實真相我已明白,冷灔一事是我錯怪你。前輩臨死前曾告訴我,用我的雙眼看清楚,可是我卻什麼也看不清……。」冷醉自責。
「當時你親眼目睹冷灔受創,再加上冷霜城言語挑撥,吾又無法明白解釋,陷此僵局,你被迫與吾兵刃相向,吾雖不願卻也無法挽回。冷醉,當時窘境,其實你吾都不願。」簫中劍再無顧忌,再不說清,更待何時。
「宵已告訴我,你與冷灔有約定,我明白你們的用心,不說是不願我受傷害。」冷醉淡道。
「即使讓你明白真相,吾亦無法預料你會如何面對,所以……。」簫中劍也曾猶豫,曾徬徨,說與不說都不是。
「因立場不同,將使我十分為難。你為了保全我,直至最後才講明,而我卻依然堅持,只因無法回頭。」冷醉說得淡然,卻是說得自責。
「冷醉,對人鮮少猜疑、顧忌,是你的天性,也是最為可貴。吾曾暗自起誓,願對你以命相償,但至最後仍舊無法保全,是簫中劍愧對於你。」簫中劍知冷醉有所自責,然而自己何嘗不是。
「簫中劍,我這條命隨時任你來取,絕無怨言。」昔日錯事,如何償還,江湖恩怨,以命償命,冷醉心意已決,許下此諾。
「冷醉?」聽聞冷醉所言,簫中劍為之一凜,絕不允許。
「曾經我對你只有相殺可言,即使心知打不過你,每次交戰仍以命相搏,而你卻是處處忍讓,既然傲峰決戰我未死絕,現在只求以命相償,冷醉甘心情願。」冷醉坦道。
「冷醉,唉。吾不在意過去如何,是因往事已過,你又何苦執著。你與吾皆死過一回,如今既獲重生,何妨好好活著。」簫中劍極力勸道。是是非非已過,再也不願,見他痛苦。
「你說不在意,但其實不然。若真放下過去,何必重回傲峰,只為憑弔一座冰塚?」冷醉毅然反問。
「是宵告訴……?」簫中劍問道。
「非也,是我親眼見證。」冷醉如是說。
「這?」簫中劍眼望冷醉,心裡感到十分困惑。
「一罈百年好酒,就這麼灑在雪地,我心裡感受可真五味雜陳。」冷醉甚是惋惜。
「方才你在?」簫中劍不禁愣怔。
見簫中劍一時愣住,冷醉笑而不答。簫中劍頓時想通一事,昔日藏身荒林,一日向晚耳聞語聲,非是自己幻聽實乃親耳所聞,而那語聲的主人即是眼前人。想通此事,簫中劍甚感欣慰,即使冷醉避而不見,終究還是有心,不惜踏入傳說有鬼的荒林。
那日,冷醉前往荒林探視簫中劍,是出自關心,更是希望他能振作的用心。簫中劍如今明白,明白卻不說破,因為只要知道,冷醉的心依然如初識時那般澄澈,就已足夠。
「再不久,宵就要到了。」冷醉望著寒舍外的雪漠,如是說。
簫中劍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冷醉身上,經歷生死離別,如今眼前一切,來得突然,心中害怕再度失去的感受則越漸加深,只盼終於重逢此刻,得以永遠守護。
簫中劍心藏萬語,卻是無語回對,正當此時,忽見冷醉神色不對,原本白淨膚色逐漸轉為冷白,令簫中劍一時亂了頭緒,滿心焦急不安。
「冷醉,可有不適?」簫中劍憂心忡忡。
「無恙,只是有點冷。」冷醉微垂首,神色不佳,身體微顫。
簫中劍走近冷醉身旁,逕自脫下大衣為冷醉披上。黑色皮衣留有物主體溫,是那樣溫暖,那樣驅寒,而冷醉並無反對那人的大衣加身,那人的關心。
「進屋吧,外頭風寒。」簫中劍殷殷切切,柔聲相勸,然冷醉並無反對,依言而行。
「嗯。」冷醉拉住大衣前領的雙手,此時更是握得緊了。
簫中劍尾隨冷醉,一同進入寒舍。來到廳中,冷醉拾起桌上茶壺,斟滿兩盞空杯,將其一遞給簫中劍。
「僅是白水,將就喝吧。」冷醉將水杯推到簫中劍眼前。
「清水。」簫中劍似在琢磨什麼,仍是舉杯,一飲輒盡。
「哈,想不到清水更合你意。」冷醉跟著也舉杯一飲,飲落後卻傳出數聲輕咳,惹得簫中劍神色凝然。
「你不該飲冰水,吾這就去燒柴煮水。」簫中劍倏然起身,欲離。
「無礙,只是飲水過急,不小心嗆著罷了。」冷醉叫住簫中劍。
「你若想隱瞞,吾不會多問。冷醉,保重自己。」一時心急,簫中劍說得有些嚴厲,然而冷醉自是聽得出來,這全是他的真誠關懷。
「那就有勞你了。」依舊一派輕鬆爽朗,冷醉帶著笑意致謝。
簫中劍明白冷醉已是答應,於是放心離開,到外頭準備燒柴煮水。
「呵,近乎滴酒不沾,仍舊尚未痊癒,又該如何?唉。」屋內之人,自言消遣。
簫中劍走出屋外取柴將劈,此時宵雙手懷抱一包布袋迎面走來,待宵來到跟前,簫中劍才看清宵所懷抱布袋,裡頭包裹多樣藥材。至於棲於宵肩上的雪梟,知宵與簫中劍有事要談,便先對宵蹭了蹭,而後飛往鷹架候著。
「簫中劍,你在此,該已見過冷醉。」宵如是說。
「嗯,吾已明瞭一切經過。宵,感謝你救回冷醉,簫中劍必當圖報。」
「你們都是我的朋友,幫助朋友本就應該。」
「宵,此情此義簫某畢身感激。」
「若換做是你,相信也是相同,救命之事不必再言謝了。」
「好友。」
「是啊,好友。」
隨後話鋒一轉,簫中劍現在最為關切,唯有冷醉。長年居於傲峰,功體根基深厚,豈會因冷風而感覺寒冷,因冰水而感到不適。簫中劍心知,冷醉必是身體欠安,猜想,莫非是因昔日一戰,尚未痊癒之創傷所致?
「宵,冷醉身體狀況,究竟如何?」簫中劍憂心詢問。
「是因當年傷毒交加,又因延誤救治所留下的內傷。如今傷口癒合而內傷猶存,導致功體不復以往,身體自然有些不適。」宵詳實回答。
「能否痊癒?」簫中劍再問。
「這段日子,我勸冷醉少飲酒,即使冷醉不改隨身帶酒,一天也就只喝一口。冷醉內傷未癒,飲酒有害,此外仍需持續服用湯藥,內傷終有一天會好,只是需要時間。」對於冷醉狀況,宵甚是了解,畢竟這些年都待在傲峰,宵與冷醉自是互相照應。
「宵,勞煩你了,吾一點心力也沒盡到。」簫中劍感到慚愧。
「一直以來所用藥材,都是雪梟所示。」宵並不在意簫中劍並未幫上什麼,也不在意自己付出多少心力,這段期間,宵眼中的大功臣當屬協尋藥材的雪梟。
「雪梟,感謝。」此時雪梟站在鷹架上,簫中劍望向雪梟,頷首致意,而雪梟甚有靈性,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。
「除了我以外,雪梟對冷醉也很親近,牠似乎很喜歡冷醉,所以才願意這麼做。」宵同樣回首看向雪梟,雪梟則作勢拍了拍翅膀,很是雀躍。
「宵和雪梟,這段日子辛苦你們了,往後的日子,簫某必盡全力。」
「你選擇留下?」
「別無他求,吾心僅存此念。」
堅定的信念,唯一的冀望,願守護心中夢,願長伴心上人。歷經生死一遭,明白存於當下的重要,重獲不可得的奇蹟,一次足矣。想懷抱全部的意念,已是屹立不搖,當種子埋於心土根生,將無懼地萌芽、生長,突破萬重雲翳,直達蒼穹。
冷醉的內傷、心傷,尚需時間療養。內傷尤其難癒而心傷更甚,唯有經歷星霜輪轉,才能逐漸淡去往日瘡疤,縱使無法完全平復,只求來日能得釋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