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綺系列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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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-綺年(意綺、驕九)(十年前傳):https://goo.gl/forms/xCNiH6TiNTnz20Hm1

3-常年(意綺、驕九)(承十年、綺年之終作):https://forms.gle/1eCBpp8nvjqmKQQv5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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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聽聞武道七修招募新進,手無寸鐵的綺羅生毫不猶豫,聞訊旋即前往叫喚淵藪,然而當綺羅生來到叫喚淵藪,卻未見著任何武道七修之人,綺羅生心生疑惑,難不成江湖傳聞竟是假?正當綺羅生疑惑之際,見前方兩三刀劍客結伴同行,他們也和綺羅生相同,皆是聞訊而來,豈料來到叫喚淵藪竟是無人理會。

  綺羅生腦筋動得快,眨眼間便想到法子。綺羅生興致高昂,提出建議:「既然他們不來接咱們,咱們便爬上去找他們!」面對眼前窘境,只得此法可解,但說易行難,綺羅生還真不知自己能不能到得了淵頂。

  一名刀者驚訝回應:「這位小哥,難不成你不知道?只有武道七修之人能自由來去叫喚淵藪,常人根本辦不到。既然武道七修拒人千里之外,咱們還是別自討沒趣,走了吧!」

  綺羅生立即反問:「都來到這裡了,豈能輕易放棄?」

  刀者面色凝重,勸道:「小哥,生得白白淨淨,身形稍嫌纖瘦,如此體魄恐不適合習武,更何況手無寸鐵,自身難保,你可別衝動爬梯,一個沒站穩,摔下來可是會沒命的。」語畢,刀者與同行之人向綺羅生拱手作揖,隨之踏上歸途。

  綺羅生不願就此退離,既已來到叫喚淵藪,若未見到任何武道七修之人,豈不功虧一簣,更何況,只要見著武道七修之人,便能知曉傳聞武道七修招募新進,究竟是真是假。綺羅生下定決心,屆時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。

  秉持追根究柢的精神,綺羅生踏上叫喚淵藪的臺階,舉目一望數千丈,無邊無際通天梯。綺羅生決意登梯,勇往直前,絕不回頭,因一旦回頭便無法繼續前行。綺羅生懼高,打從登梯之初,無一刻忘卻己身懼高之事實,奈何踏上淵藪臺階,無疑斬斷自身後路,綺羅生抱此覺悟,登上叫喚淵藪,既堅持又固執,綺羅生勢必要加入武道七修。

  直至登爬破百階,不具武學根基的綺羅生已感氣空力竭。叫喚淵藪周遭毫無屏障,高處不勝寒,冷風拂面逼得綺羅生不住顫抖,綺羅生緩下步伐,打了個噴嚏,呼吸之間只感冰冷。

  綺羅生暗自嘆道:「如此環境豈容生人,淵頂仍舊遠在天邊,不妙。」強忍寒風侵體,綺羅生已感覺不到手腳知覺,儘管如此綺羅生仍堅持前行,繼續登爬淵藪臺階。

  逐漸失溫的行者,顫抖的身體是因寒冷,是因畏懼。綺羅生深刻體悟自身與武道七修的差距,天差地別的能耐,再再震撼綺羅生對武道之嚮往,此時,綺羅生不因看清了現實而氣餒,反倒更加堅定,一階一階緩緩爬行,直至再也無法支持。

  登上數百階,而又續行數百階,綺羅生的身體已無法繼續支持,一步停留,不禁蹲身環抱雙膝,綺羅生已無法再行。綺羅生心有不甘,再次舉目,仰望淵頂,對空徒嘆:「淵頂還是那麼遠。」

  一路走來只看前方的綺羅生,此時忍不住回首來時路,見地面景色猶如圖畫,棋布星羅恣意陳列,綺羅生頓感頭暈目眩,隻手扶額,語聲顫抖,安慰自己:「淵頂遠在天邊,可吾也爬很高了。」無法再前行亦無力折返,陷入絕望的綺羅生想出聲求救,無奈綺羅生已無力氣。眼看自己就要倒在叫喚淵藪的臺階上了,綺羅生仍是覺得慶幸,至少不是墜梯送命。

  綺羅生感到濃濃睏意,確實是累了,但在如此嚴峻的地方入睡,這一覺怕是醒不來了。綺羅生心裡清楚,就此睡著有多麼危險,無奈綺羅生已無法控制自己。正當綺羅生闔眼之際,天外突傳一股溫暖氣勁,籠罩綺羅生周身,綺羅生感覺自己彷彿自嚴冬來到暖春,流失的氣勁竟逐漸恢復,跋涉的疲憊亦一掃而空,綺羅生不明白此為何種際遇,尚來不及開口發問,這股天降暖流已將綺羅生騰空捲起,直送淵頂。

  直至綺羅生雙足落地,這股溫暖氣勁才逐漸消散,綺羅生不知此股氣勁是為何物,只覺自己有所奇遇。稍一定心,想起自己方才竟是直飛淵頂,懼高的症頭令綺羅生不禁跪倒在地,久久不能自己,當然了,綺羅生怎樣也不願回頭眺望,究竟淵頂底下是何風光。

  良久,待綺羅生平復情緒,這才起身查探周遭物事。環顧四周,才知時已向晚,回首今晨探訪叫喚淵藪,經過一番登頂折騰,渾然不察時之流逝,然而綺羅生無暇感慨,此時已置身淵頂,卻仍無人接應,實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綺羅生的背後即是一片雲海,望了一眼便覺毛骨悚然,懼高的綺羅生自然無意探究,而吸引綺羅生視線的,是那聳立眼前的偌大宅邸,綺羅生被溫暖氣勁送至宅邸門口,見其門戶高懸匾額,顯示「武道七修」四大字,這正是綺羅生此行目的。

  綺羅生戰戰兢兢,小心翼翼推開七修大門,豈知,門後一人舞劍,劍者專心致志,似不察有客來訪。劍者自信傲然,氣宇非凡,劍起劍落行雲流水,衣袂飄飄猶如仙俠,綺羅生駐足門前,竟看得渾然忘我。

  待劍者收劍入鞘,一道鋒利視線停落綺羅生之身,綺羅生不自凜然,竟沁出一身冷汗。綺羅生深怕自己有所冒犯,遂主動說明來意:「在下綺羅生,聽聞武道七修招募新進,吾欲拜入門下,懇請閣下引薦。」

  綺羅生已表明來意,劍者卻是回以沉默,兩人相覷,無言以對。綺羅生以為,是因自己打擾劍者,使得劍者無法諒解,然而劍者始終沉默,綺羅生實在不知該如何化解僵局。綺羅生愣怔望著劍者,等待劍者回應,卻見劍者神色平淡,絲毫不顯慍怒,綺羅生不知劍者心思,凝望劍者冷白俊顏,竟感幾分情迷意亂,彷彿夢中曾見,彷彿似曾相識。

  彼此沉默,一眼千年,相識抑或不識,探問抑或不問,糾結於心,徒留嘆息。一留衣察覺情況有異,不過是一名毫無根基的新進撞見意琦行練劍,意琦行豈會介意?奇的是,意琦行面對綺羅生竟是不答不問,這叫綺羅生情何以堪,看來該是一留衣出面圓場的時候了。

  藏身淵頂觀望綺羅生的一留衣,此時昂首闊步,英姿颯爽,穿過門戶,踏入七修殿。入殿,見立於前庭的意琦行投以冷然目光,一留衣深切感受到意琦行的殺意,而一留衣卻是故作輕鬆,直道:「別瞪,要入武道七修可不是吾說了算。你讓吾負責招募新進,吾當然把人送到你面前,剩下的你自個看著辦。」

  意琦行不理會一留衣,一留衣便逕自搭上意琦行肩膀,笑道:「這小傢伙挺有骨氣,邊抖邊爬,足足走了兩百餘階,哈。」意琦行雖不理會招募之事,然叫喚淵藪的一切情況盡在意琦行掌握之中,意琦行當然知曉,有位手無寸鐵的年輕人,憑藉自身毅力攀登淵藪,即使陷入存亡之際仍不改決心。

  意琦行冷言令道:「一留衣,帶他入宿,若有閃失,唯你是問。」語畢,意琦行逕自踏出大門,留下一臉懵懂的一留衣與綺羅生。

  一留衣自言自語:「這是怎麼回事?不是掌門要照顧新進嗎?怎會是吾?吾明明只負責招募,唉!」

  綺羅生耳邊聆聽一留衣嘀咕,目光卻緊隨意琦行,直至看不見其背影仍不住追尋。一留衣見狀,故意悶哼出聲,喚道:「綺羅生,別再傻傻看著門外,你要是踏出這扇門,隨時有摔下淵藪的可能,你要是摔個粉碎,意琦行定要吾陪葬,所以,在你學成之前,只管好好待在七修殿。」

  綺羅生聞言,頓感羞愧,怎料初上叫喚淵藪便得罪了人。觀察一留衣對自己的態度,雖有埋怨但並無惡意,然而綺羅生面對一留衣仍是顫顫巍巍,就怕再次冒犯。

  綺羅生戒慎恐懼,面對己心疑惑仍是鼓起勇氣,直言問道:「前輩,敢問那位劍者,是何許人也?」綺羅生已做足準備,即使挨罵也無妨,只求此惑能得解。

  一留衣聽聞綺羅生的疑問,不禁輕笑出聲。一留衣眺望門外,侃侃而談:「七修之首,塵外孤標意琦行。除非你能接下他一劍,否則不得直呼名諱,下次你再見到他,就叫他劍宿吧。」

  綺羅生求得解答,畢恭畢敬回道:「弟子謹遵師命。」

  見綺羅生溫文儒雅,知進退懂分寸,一留衣很是喜歡,遂暢言告訴:「吾不見得是你師父,這要看意琦行如何安排。論及輩分你應稱吾一聲師兄,但吾這人不喜繁文縟節,吾乃太羽驚鴻一留衣,你喚一留衣便可。」

  綺羅生恭敬答道:「是。」語畢,一留衣引領綺羅生前往下榻處。離開前庭時,綺羅生不忘再次回首,望向那空無一人的入殿大門,而這一切一留衣全看在眼裡,並未多說什麼。

  時至三更,一留衣離開七修殿,繞著淵頂朝東面前去,果不其然,最終在淵頂東側尋見意琦行。淵頂東側,日昇所在,亦是意琦行兀自獨思之地,七修武者朝夕相處,自是知曉意琦行去向,然除了迫切要事,每當意琦行獨思之時,大夥絕不輕易打擾,而唯一藐視此番默契者,便是曾接過意琦行一劍的一留衣,七修之人唯有一留衣能接下意琦行一劍,正因如此,一留衣在七修的地位僅次於意琦行,若說意琦行是掌門,那麼一留衣便是副掌門了。

  一留衣打趣問道:「意琦行,別過晚膳,難不成你打算在此守夜等早膳?」綺羅生一來,意琦行顯得反常,究竟是出了何事?

  意琦行不理會調侃,直道:「綺羅生。」

  一留衣明白意琦行所言何意,回道:「已入睡,怎麼,要不親自去瞧瞧?」

  意琦行沉聲喚道:「一留衣。」這聲喚,一留衣明白自己不該再打趣,遂坦言道:「吾安排綺羅生入住上等廂房,分配上等晚膳,大夥看得都有話要說,吾只好解釋綺羅生乃七修中最瘦弱、最無知的那個,不吃好住好怎有精神練武,你說是不?」

  意琦行回道:「有勞你了。」一直以來,相對意琦行的少言,一留衣反而像個話癆,但一留衣若不多說些,怎能逗得意琦行多開金口,如此互動久而久之亦成默契。

  一留衣接續道:「劍宿的吩咐,吾自當盡力,但你還沒告訴吾,為何特別看重綺羅生?你此番差別待遇,明兒個見著大夥,便知有多熱鬧。」

  意琦行冷言回道:「何來差別待遇?吾未要你讓綺羅生與同修有所差別。」意琦行確實無此用意,這回是一留衣做得超過了。

  一留衣聞之驚駭,直呼:「啊!這是怪吾了?你說綺羅生若有閃失,吾便遭殃!吾豈能不好生照料?吾晚膳只配半條魚,給綺羅生配了整整一條!讓他多吃點不好嗎?我瞧他挺餓的!」一留衣特別吩咐庖廚,除了多準備一份飯菜,還得額外挑一尾最肥最大的魚給綺羅生,名義上說是要歡迎新進,實際上一留衣對綺羅生的關懷已表露無遺。

  至此,意琦行終於鬆口,坦言道:「一留衣,綺羅生具有天生刀覺,是練武奇才。」

  一留衣問道:「如何斷定?吾見他只是個文弱公子。」

  意琦行輕笑,應道:「當真文弱,你便不會送他上淵頂。」

  一留衣同樣笑道:「哈,吾一留衣欣賞綺羅生的骨氣,但不比你慧眼識英雄。」

  意琦行篤定應道:「待綺羅生學成,日後定成大器。」

  一留衣疑惑,問道:「難得一見意琦行把人捧上天,你就這麼喜歡綺羅生?」意琦行不予回應,一留衣早料到了,於是自個續道:「哈,不鬧你了,你不睡,吾可倦得很。記得早點安歇,可別睜著眼等綺羅生醒來。」

  若非意琦行愛才惜才,武道七修不會有如今局面,儘管一留衣仍覺得意琦行過於看重綺羅生,畢竟目前的綺羅生距離舞刀弄劍還遠得很,頂多拿柴刀幫庖廚劈柴,再多的,一留衣還真不知該如何期待。或許正如意琦行所言,綺羅生日後定成大器,然而此番過程,該是一段漫長歲月。

  綺羅生入住叫喚淵藪,意琦行卻是徹夜未眠,硬是在淵頂吹了一夜冷風,即使如此,意琦行仍不覺得自己因而得以冷靜。打從綺羅生來到叫喚淵藪,意琦行便知其存在,意琦行心知有一名毫無武學根基之人,賭命登爬淵藪長階。常人能過百階已是命大,而綺羅生爬了兩百餘階,早已引起意琦行注意,當綺羅生體力不支將陷昏迷之際,一留衣若無出手,意琦行定然搶救。

  之後綺羅生推開七修殿大門,窺見意琦行舞劍。意琦行當然知道有人來到,此時相近的距離,令意琦行感到一股無由來的熟悉,然而意琦行持續舞劍,不因此收勢,因為,如果真是他,意琦行便沒有停下的必要。

  此時,意琦行孤立淵頂,眺望墨色無邊,不禁對空興嘆:「綺羅生,九千勝。」傳聞最光陰能知時間流逝,綺羅生的出現,不知是否與最光陰有所關連。當年,究竟發生何事?

  無可追回的過往,這些年無論意琦行如何探查,終是不得其解。而在今日,意琦行與綺羅生相會,綺羅生雖是一介白衣,其刀者氣息終究難以掩藏,天生的綺羅耳,天生的武者刀覺,倘若經過一番淬鍊,定不亞於當年九千勝,然而意琦行識得綺羅生,並不僅因那一對出類拔萃的綺羅耳。

  翌日清早,一留衣自睡夢轉醒,第一件事便是到綺羅生的廂房喊人。一留衣喊了數聲,只見綺羅生稍微挪動身子,並無轉醒跡象,於是一留衣更加大聲叫喚,硬是將綺羅生從睡夢中喚醒。綺羅生瞇著惺忪的眼,看來還睡得不夠痛快,一留衣瞧綺羅生睡得糊里糊塗,實在忍不住好笑。

  大夢初醒,一臉茫然,綺羅生見著一留衣,不忘問安:「一留衣,早安。」

  一留衣朗聲笑道:「年輕人,爬個兩百階就累成這樣,嘖嘖。」

  綺羅生雖已轉醒,但眼睛還瞇著呢,就這麼迷迷糊糊跟著一留衣來到七修食堂。食堂裡大夥齊聚,昨日晚膳大夥已見過綺羅生一回,當時綺羅生略顯疲態,初來乍到亦有所不安,然而今晨再見則是另個面貌,剛睡醒的綺羅生,傻愣模樣實在惹人憐愛。大夥見著綺羅生自是熱情招呼,難得一見未及冠的後輩入門,七修之首的標準,可真令人難以捉摸。

  綺羅生依一留衣指示,落坐一留衣身旁,與大夥一同用膳。綺羅生觀望在座之人,包含自己共十三人,偏偏不見意琦行,而大夥看似各自前往食堂便各自用膳,有些人方才動箸,有些人已將完食,七修食堂之規矩似乎無拘無束。

  一留衣瞧綺羅生一雙紫晶眼瞳轉啊轉,便道:「別找了,意琦行在殿外站了一夜,此時未歸,應該是摔下去了。」大夥聞之,眾皆莞爾,唯獨綺羅生一臉詫異,驚道:「這!」一時語塞,竟不知該如何言語,眼眶頓時盈滿淚水,綺羅生無助地望著一留衣,似欲懇求一留衣搭救摔落叫喚淵藪的意琦行。

  一留衣瞧見綺羅生出乎意料的反應,實在是被嚇到了,一席鬧著玩的話,綺羅生也信?眼看綺羅生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,一留衣趕緊安慰:「有必要這麼誇張嗎?喂,你可別哭啊!男子漢豈能輕易落淚!吾在說玩笑話,你難道聽不出?堂堂意琦行能自由來去通天道,區區叫喚淵藪算得了什麼?這點高度怎可能摔得了意琦行!」

  一留衣極力安慰,卻見綺羅生越聽越糊塗,大夥見狀亦不知該如何是好,這下子一留衣自個挖坑自個跳,實在為難自己。就在此時,門外傳來熟悉語聲:「古豈無人,孤標凌雲誰與朋;高塚笑臥,天下澡雪任琦行。」聽聞此詩,一留衣沁了一身冷汗,果不其然,意琦行一腳踏入食堂,一雙冷眼睨視一留衣。

  一留衣趕緊解釋,道:「哈,綺羅生想哭就哭,吾能奈何!」怎麼這個年紀的孩子這麼難照料?就連玩笑也開不得!

  意琦行落坐主位,冷聲道:「用膳吧。」綺羅生眼裡打轉的淚水,見著意琦行便立即收了回去,破涕為笑。

  大夥見意琦行入座,一概當作什麼事也未曾發生,各自繼續享用早膳。一留衣實在無奈,對著早膳嘆了口氣,大夥聞之不禁出言關切,有安慰,有調侃,鬧得滿腹怨氣的一留衣又吼又叫,忿忿不平。

  一陣鬧騰,唯意琦行不為所動,而綺羅生同樣靜靜地享用早膳,靜靜地觀察同修之間的相處模式。綺羅生初來乍到,無論對誰都不甚熟悉,尤其當面對意琦行,綺羅生總不知該如何是好,不知該如何說話,甚至不知該如何看他。

  綺羅生見大夥並不畏懼與意琦行有所交流,同修間的閒談,意琦行應對如流,七修之首一點架子也沒有。武道七修相處融洽,一片和諧,然而綺羅生尚在熟悉環境,不敢多言,大夥知新進難免戰戰兢兢,自然多些留意,多些關懷。

  箭之修者率先提議:「綺羅生,要不說說你自己,好讓大夥多點認識!」

  綺羅生依言答道:「義父曾言,因吾有綺羅耳,便做綺羅生。」

  掌之修者提出疑惑:「你與義父同住?」

  綺羅生回道:「是,在義父仙逝之前,我們相依為命。」提起傷心往事,綺羅生語聲停頓,過了一會才接續道:「義父很喜歡一本書,似乎期望吾能成為書中人,然而書中刀者又稱刀神,即使吾日後從刀,亦難成就刀神境界,怕是要辜負義父期望了。」

  意琦行聞之,遂問:「該書何名?」綺羅生望了意琦行一眼,雙目相對瞬間,綺羅生隨即錯開視線。迴避意琦行視線的綺羅生,略微垂首,低聲應道:「九千勝。」

  一留衣得知書名,沉思片刻,接續道:「九千勝?傳說中的刀神,聽說不知因何失蹤,從此江湖絕跡。九千勝心懷濟世,享譽盛名,即使人已失蹤,至今各地仍流傳刀神傳說。」

  大夥一片沉寂,目前的綺羅生若以九千勝為目標,那還真是望塵莫及,但綺羅生畢竟是意琦行認可之人,想必日後可期。

  意琦行話鋒一轉,令道:「綺羅生,早膳過後,隨吾至書齋。」

  一留衣欣然,告知綺羅生:「綺羅生,意琦行要傳你武學了!」接著對意琦行問道:「不知綺羅生將從何武道?」

  意琦行毅然回道:「綺羅生之武骨,非刀道莫屬。」

  早膳過後,大夥各自修行,綺羅生隨意琦行同至書齋。意琦行之書齋,除了一桌一椅,其餘皆是長型書櫃,書齋內藏書萬千,墨香紙味使人耳目一新,踏入其中便薰得滿身書香。書齋桌案擺放筆墨紙硯,此外尚置一書冊,而意琦行將之拾起,交與綺羅生。

  意琦行遞刀譜予綺羅生,一邊解釋:「你之武骨合該習刀,吾傳你刀譜,盼你潛心修習。」綺羅生接過刀譜,意琦行續道:「刀路分單、雙二式,雙刀須以單刀奠基,你先習以單刀,待日後有成再續深造。」

  綺羅生雙手捧著刀譜,看著書封題字「刀道」二字,見其字跡沉著篤實,筆畫勾勒隱約流露幾分疏狂,筆墨所傳達之氣質,如若眼前之意琦行。綺羅生頓時想起,江湖傳言武道七修之武典皆出自七修之首,如今看來此言確實不假,綺羅生親自證此傳言,更甚加深對意琦行崇敬之情。

  意琦行見綺羅生手捧刀譜,一言不發,便提點道:「研讀刀譜,若有任何疑惑,直接問吾無妨。」七修大夥皆蒙意琦行提攜,意琦行授予對應之武典,且給予適度之指點,企盼武道七修能更臻茁壯。

  綺羅生畢恭畢敬,躬身謝道:「有勞劍宿,綺羅生在此謝過。」恭敬的禮數,反而疏遠彼此,綺羅生眼睫低垂,不敢直視的視線,悄然表露了自己心思。

  意琦行察覺綺羅生似有心事,今早食堂同聚,綺羅生迴避意琦行視線,此時亦如是。綺羅生刻意別過的眼神,實令意琦行耿耿於懷,今早大夥同聚食堂,意琦行顧及綺羅生,不好當面詢問遂作罷,然而此時綺羅生再次迴避,意琦行終於按捺不住,坦言直問:「綺羅生,見著吾,你感到畏懼嗎?」此言一出,伴隨而來的是悵然若失,然而綺羅生仍舊垂首,絲毫不察。

  綺羅生低聲訴:「是,也不是。」面對意琦行,不自覺產生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,綺羅生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,於是只能逃了。

  意琦行不禁輕嘆,續問:「因何?」再次相逢,前塵已逝,時間的距離拉開鴻溝,縱使意琦行難以挽回,仍想知其所以,那怕綺羅生當真畏懼自己。

  綺羅生應言,惶恐答道:「初識劍宿,竟感似曾相識,當不知劍宿去向,吾亦心懷不安。吾想,吾對劍宿並非畏懼,而是害怕,怕失去劍宿蹤跡。」面對意琦行不敢有所隱瞞,然而直接坦言卻是冒犯,綺羅生不知意琦行將如何反應,不自覺緊握手上刀譜,沁了一身汗。

  意琦行溫言喚道:「綺羅生。」明白綺羅生心思,意琦行總算安了心,但見眼前綺羅生微顫的身子,顯其對於意琦行仍是深感畏懼。意琦行欲起手安撫綺羅生,隻手卻懸掛空中,遲遲不敢拍落,最終仍是作罷。

  聽聞意琦行叫喚自己,綺羅生趕緊回道:「抱歉,這只是吾的感覺,並無冒犯劍宿之意。」綺羅生頭垂得更低了,要是因此冒犯意琦行,綺羅生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,然而綺羅生並非無所察覺,方才意琦行欲將停落己肩的手,不知何故,在觸及之前便已收回。

  意琦行溫言令道:「抬起頭,在吾面前,你不需要任何隱瞞。」此言無法抗拒,綺羅生依言抬頭,見意琦行平靜地看著自己,這回綺羅生不再逃避,堅定回道:「綺羅生知曉了。」不再畏懼,不再逃避,意琦行就在眼前。

  意琦行決意特開先例,直言:「此後,吾允你直喚意琦行。」此為宣告,亦是意琦行之盼望。

  綺羅生聞之愣怔,慌張答道:「綺羅生不敢!綺羅生沒有能力接下劍宿一劍,沒有資格呼喚劍宿名諱!」七修之首與新進後輩,兩者地位懸殊,縱然意琦行特許,綺羅生亦不敢打壞規矩。

  意琦行知其顧慮,續道:「你是吾認可之人,你有資格。」語聲堅定,不容質疑,意琦行說是便是。

  綺羅生謹慎回道:「七修前輩皆因劍宿認可始能入門,前輩們謹守規矩,吾亦不敢怠慢,還請劍宿見諒。」若因此番特例,打壞同修情誼,絕非綺羅生樂見

  意琦行沉吟片刻,語重心長,沉聲回道:「綺羅生,你與他們不同。」

  綺羅生不解,疑問喚道:「劍宿?」

  意琦行莞爾,回道:「也罷,有朝一日,你會明白。在那之前,切莫忘卻,吾允你直喚意琦行。」此時的綺羅生忘了該如何稱呼,但意琦行相信,既是時間造成的缺憾便由時間彌補。總有一天,只是望著意琦行背影的綺羅生,終將與意琦行並肩同行。

  綺羅生接下刀譜,每日潛心修習,無一刻鬆懈,甚至夢中也執刀不放。自從研習意琦行所授之刀譜,綺羅生便常夢見意琦行的身影,兩人在夢裡以招過招,以式破式,刀劍切磋,一來一往似永無止息,夢中的意琦行和現實同樣冷著一張臉,但夢中的綺羅生知道,他是快樂的。

  然而這般夢境,總是隨著破曉時分而消逝。每當綺羅生晨初轉醒,猶記自己似曾夢見什麼,但總說不上那是怎麼回事。浮華夢,虛執妄,刀劍糾纏,分不清前世今生。

  今晨,待綺羅生完成盥洗,便迫不及待前往食堂。無論綺羅生每日鍛鍊有多麼疲憊,一大早總是神采奕奕,大夥瞧綺羅生一臉精神,同樣覺得神清氣爽,見年輕後輩如此上進,七修刀道總算後繼有人。

  一留衣朗聲笑道:「咱們可愛的後輩,每天都開開心心,準時領早膳。」逗弄後輩可謂一留衣的專長,尤其對綺羅生,初入門溫馴乖巧,過陣子就懂得回嘴了,而一留衣就喜歡鬧會回嘴的。

  綺羅生溫言回道:「食有時,多虧一留衣前輩指導有方。」食堂規矩,時間到了就開飯,用不著管七修之首在不在,先來的先吃,晚到的後吃,但過了用餐時間便什麼也沒有。此乃意琦行訂定之規矩,食有時。

  既然綺羅生特地加了前輩二字,一留衣豈可不了聊表心意。一留衣故意回道:「綺羅生後輩,吾永遠都不會忘記,你入七修的第一頓早膳,那雙眼睛睜著跟閉著簡直沒兩樣,哈!」

  此事無關意琦行,而意琦行倒是出聲緩頰:「當時綺羅生初上淵藪,環境不適,自然多些疲憊。」

  一留衣瞪大了眼,直呼:「意琦行,你別一大早就替綺羅生說話,瞧他得意的。」瞧綺羅生的眼睛,都笑成一彎月牙了。

  綺羅生一本正經,應道:「劍宿所言屬實,吾當日並非貪睡,實是累了。」

  意琦行與綺羅生聯手,一留衣身處下風,無奈嘆道:「好好,你們兩個同一鼻孔出氣!當日帶綺羅生上淵頂的吾,可真勞碌命,唉!」

  見一留衣自怨自艾,綺羅生不禁出言安慰:「綺羅生永遠不會忘記,吾這條小命是一留衣出手搭救。」

  一留衣故意冷聲回應:「哦?吾不跟後輩計較,你的感恩,吾記下了。」

  綺羅生輕嘆:「唉,若非七修招募者遲遲不肯現身,吾何苦登爬兩百階,險些被冷死、累死,甚至摔死,至今餘悸猶存。」

  一留衣燦笑,朗聲應道:「這是要測試你的決心,要是沒有被冷死、累死,甚至摔死的覺悟,意琦行可不會讓你加入武道七修。」

  意琦行聞之,立即回道:「吾未有此意。」此言既出,一留衣更是悲憤了。

  一留衣搖頭嘆息:「好,很好!一個老的一個小的,欺負吾這個勞碌的!」

  再這麼下去,可真沒完沒了。意琦行話鋒一轉,令道:「一留衣,一會吾要下淵藪,你與吾同行。」

  一留衣甚感訝異,直問:「去哪?」

  意琦行平淡答道:「屆時便知。」

  看來意琦行勢在必行,綺羅生趕緊提出:「吾自知學成前不該離開七修殿,但綺羅生想與劍宿同行。」意琦行眼望綺羅生,將要啟口答應之際,卻被一留衣搶先一步。一留衣直呼:「不准!為了避免綺羅生摔下淵藪粉身碎骨,吾與綺羅生有過約定,在綺羅生學成前,必須留待七修殿!」

  一留衣所言不無道理,這回意琦行可幫不了綺羅生。意琦行看了一留衣一眼,沒有責怪,亦無讚許,既然一留衣與綺羅生有約在先,那便沒什麼好說了。

  綺羅生微慍,直呼:「一留衣!」

  一留衣明知綺羅生不滿,卻是滿不在乎,故意問道:「怎麼?」後輩就是後輩,少了意琦行撐腰,怎可能鬥得過堂堂一留衣。

  綺羅生毅然回道:「知一留衣是為了吾之安危著想,可吾想隨劍宿同行!」

  意琦行聞之,心底覺得暖和,只可惜此次意琦行無法順遂綺羅生所求。意琦行溫言勸道:「綺羅生,吾與一留衣去去便回,你留待七修殿完成今日修行。」

  綺羅生應道:「是。」綺羅生不自覺眼睫低垂,神情失落,意琦行瞧見甚感不忍。此時一留衣朗聲安慰:「別一臉失落,等你學成了,要到哪都不成問題。」卻見綺羅生鼓著腮幫子,一留衣不禁好笑,接續道:「對了,待會吾與意琦行出門,你可別站在門口癡等,倘若被風刮走,吾可救不了你。」

  綺羅生盯著一留衣,直言:「請放心,綺羅生才不做傻事。」此言一出,意琦行輕笑出聲,此為讚許,亦是安慰,綺羅生與一留衣不禁相視而笑,總要這麼吵吵鬧鬧,繞了一圈終是和氣如初。

  早膳過後,意琦行臨行前,不忘留下澡雪陪伴綺羅生,一留衣見狀,不得不再次強調意琦行寵綺羅生實在太過,想當然,意琦行怎可能聽得進去。意琦行以澡雪代替自己陪伴綺羅生,綺羅生實是又驚又喜,劍者不與劍相離,偏偏意琦行為了綺羅生留下澡雪,這分情意孰重孰輕,不言而喻。

  綺羅生送意琦行與一留衣離開七修殿,隨之展開今日之修行。七修殿之前庭與後院,不知何時劃分成兩派同修的練武之地,意琦行與一留衣慣於前庭練武,綺羅生自然跟著留在前庭,然而無論前庭或後院,諾大的七修殿竟看不見一草一木,這讓出身農家的綺羅生甚感驚奇,但隨著日子過去,久了也已習慣。

  綺羅生所持之刀譜,僅記載基本刀路,雖反覆進行同樣套路,日日鍛鍊亦別具心得,綺羅生自覺每日皆有所進展,不知是刀譜之功,抑或自身潛能。

  綺羅生默念:「刀勢如狂,凝氣心定,執所到處,殺赦一念,劈、砍、撩、扎、剁、勾、掛、抽、截,行所到處,眼明所捷,隨心所欲。」意之所動,身之所行,越加熟悉刀路則越添靈動,而又似有人刀合一之感。

  綺羅生全心練刀,見及佇立堂前之澡雪,心志更加堅定。綺羅生自許:「劍宿與劍合一,堪稱劍宿。吾尚不得人刀合一,要趕上劍宿腳步,務須加緊努力。」無須旁人監督,綺羅生力求上進,縱使獨自一人亦不負意琦行期待。

  待刀法演練告一段落,綺羅生回轉堂前長廊,恣意落坐澡雪身旁。澡雪佇地三寸,屹立不搖,其上白絹隨風飄動,別具遺世獨立之姿,綺羅生輕撫白絹,納入掌中卻飄渺如風。澡雪不為世俗所困,劍穗成了兩道白絹,彷若凜冽傲雪,獨立塵世濁浪,超群絕倫。

  綺羅生望劍傾訴:「澡雪,能依附劍宿瑰背,遊歷大江南北,何其幸運。哈,咱們一起等劍宿回來吧!」落坐堂前,眺望眼前大門,七修門戶,七修殿唯一的對外出口,意琦行與一留衣便是由此離去。

  綺羅生凝望大門,與澡雪一同等待,不知過了多久,耳邊突聞破風之聲,綺羅生循聲找尋,聲源竟來自天外一方,綺羅生仰望天際,登時風聲大作,驚見萬劍鋪地,直落前庭中央。此番驚心動魄,令綺羅生為之一愣,隨之,綺羅生聽聞熟悉語聲,見意琦行與一留衣乘萬劍而歸。

  意琦行英姿颯爽,縱聲唸道:「古豈無人,孤標凌雲誰與朋;高塚笑臥,天下澡雪任琦行。」

  綺羅生又驚又喜,對空呼喊:「劍宿!還有一留衣!」

  一留衣聞之頻頻搖頭,直嘆:「這是哪門子的落差?唉。」何謂還有一留衣?居然是說還有一留衣!

  意琦行揮動拂塵,隨之,萬劍承載花木而至,劍層圍繞成圓,於空中不斷盤旋。綺羅生見狀甚感疑惑,而意琦行不待綺羅生啟口,凝眺澡雪,遂以氣勁引澡雪回握掌中,意琦行雙足一蹬,騰空飛旋,直至身處萬劍圓心,一手持澡雪,一手捏劍訣,登時迸現強悍劍氣,撼動整個七修殿,劍指之處,土層攪動,懸空之花木受劍氣指引,分別扎根於七修殿各處,不出一刻,寸草不生的七修殿竟呈現一番新氣象。

  梅樹植於前庭兩側,碧竹與絳桃植於後院,另有芝蘭、彩菊置於長廊各處。一留衣不禁感慨:「嘖嘖,意琦行竟懂得蒔花弄草。」

  綺羅生回道:「七修殿有了草木相伴,更添生氣,只是不知劍宿因何如此突然?」綺羅生與一留衣一同望向意琦行,等待解答。

  意琦行淡然問道:「討厭嗎?」綺羅生搖搖頭,而一留衣起手扶額,意琦行見狀遂道:「如此便好。」語畢,意琦行逕自離去,一本滿足地走進前堂。

  一留衣滿腹狐疑,嘀咕:「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?武始通修居然時興植木養花,怪哉!」

  綺羅生莞爾回道:「此乃劍宿別出心裁,七修殿與四君子相得益彰,不失美事一樁!」

  一留衣盯著綺羅生,直言:「哦?看不出來你還有點本事,一眼認出意琦行帶回哪些花木。」

  綺羅生自信回道:「這是當然,義父務農,吾對花草多有涉略,自然識得梅蘭竹菊。」綺羅生笑了笑,續道:「一留衣,吾想去找劍宿,先走了。」語畢,遂旋身離去。

  一留衣不忘叮囑:「慢慢走,別奔跑。」望著綺羅生踏著輕快步伐,兩步併成一步,很快便踏入前堂,根本沒把一留衣的話聽進去。一留衣嘆道:「看你樂成這樣,今日意琦行包了人家花坊整個花圃,該是為了你綺羅生吧?」

  一留衣回首,眺望前庭兩側的梅樹,捱過冬季,梅綻新芽,時序初春,梅葉正綠。一留衣面露笑意,暗自心道:「打從綺羅生來到叫喚淵藪,一切都變了。七修殿變得有四季,有歡笑,意琦行也變得更有人味,哈。」

  綺羅生踏上堂前石階,入內找尋意琦行,卻見堂中無人,遂往偏門而行。前堂設有兩扇偏門,偏門緊連長廊與後室相接,綺羅生步落廊中,見芝蘭、彩菊分別懸掛長廊兩側,此時蘭枝含苞,菊盆青綠,綺羅生心想,待四時輪替,得見四君風采,年年歲歲都添了一番興致。

  綺羅生心神舒暢,面帶笑意,不疾不徐行至長廊盡頭,接著來到後室。時值白日,意琦行應不在廂房,至於書齋,綺羅生不敢逕自闖入,於是在書齋前停留片刻,想了想仍是未敲門,旋身便往後院去了。

  果不其然,一到後院,綺羅生如願得見欲尋之人。碧竹鄰室外壁面成列排開,而後院三面環繞絳桃,此今時節正值桃花盛開,意琦行駐足桃樹底下,不改冷峻容顏。綺羅生窺之,不禁莞爾,眼望意琦行與爛漫桃花,綺羅生放緩步伐,漫步徐行,直至來到令意琦行停留之桃樹旁。綺羅生啟口緩道:「梅之凌寒,蘭之清雅,竹之亮節,菊之傲霜,四君子可比塵外孤標。」

  意琦行聞言,定睛凝視綺羅生,毅然道:「桃之夭夭可比綺羅生。」猶記九府後院,桃樹成群,九千勝對桃花應是情有獨鍾,念及此,意琦行特於七修殿栽種桃樹,所求不疑有他,只為綺羅生。

  得意琦行肯定,綺羅生不禁面上緋紅,靦腆謙道:「呵,劍宿過獎,綺羅生不敢當。」語畢,綺羅生忍不住撇過側臉,不敢直視意琦行,沉默半晌才續道:「加入七修前,吾確實偏愛桃紅,而今則是獨鍾牡丹。」綺羅生略垂首,意欲掩飾傾訴之情,然面上緋紅更盛。

  意琦行未見綺羅生容顏,不知此時綺羅生是何表情,但聞綺羅生之坦白,意琦行感到一陣錯愕,昔日九千勝獨鍾桃花,今朝綺羅生則是牡丹,那麼滿院的桃花豈不是一場誤會。意琦行頓了頓,順著綺羅生的話回道:「牡丹,端莊秀雅,雍容華貴,堪稱百花之王。」

  綺羅生不自覺回首,望著意琦行一笑嫣然,應道:「不愧是劍宿,一語道破吾心所想。」

  意琦行定定心,看來綺羅生是真心喜歡牡丹。意琦行沉聲回道:「嗯。」靜默片刻,意琦行續道:「吾有一事,傍晚前回來。」語畢,意琦行手捏劍指,欲拔澡雪,綺羅生知其意,趕緊勸道:「澡雪還是待在劍宿瑰背為好,吾留待七修殿不會有事,劍宿大可放心。」

  意琦行與綺羅生兩兩相望,彼此沉默,綺羅生既知意琦行惦念,意琦行既知綺羅生關切,如此足矣。意琦行與綺羅生無聲相別,綺羅生留待後院,守著一片桃紅,而意琦行邁步七修門戶,行經前庭時,見了一留衣卻是視若無睹。一留衣見狀只覺奇怪,心想,怎麼這回意琦行又出門了?

  既然意琦行並未交代什麼,一留衣索性不再多想,看了一會梅樹,之後便在前庭練戟。一留衣展開身法,揮戟如風,戟到之處,無人可侵,當一留衣提起月戟,如入無人之境,全神貫注,人戟合一。綺羅生悄然而至,見一留衣練戟之姿,自是不多打擾,綺羅生在旁觀視,這一看便過了半個時辰。

  待一留衣收勢,手提月戟,卻是對著綺羅生直抱怨:「看吾練戟半個時辰,你不累,吾都累了。」

  綺羅生朗聲應道:「吾還嫌看不夠呢!」

  一留衣立即回道:「胡謅!要不是意琦行不在,你豈會靜靜看吾練戟?」這位小師弟平常總是黏在意琦行身邊,每當意琦行練劍,必見綺羅生在旁觀望,簡直是意琦行的頭號仰慕者。

  綺羅生忍俊不禁,笑道:「好吧,之後你練戟,吾在旁吵鬧便是。你一邊練戟,吾一邊碎唸!」

  一留衣聞之駭然,趕緊回道:「別了吧!這樣吾哪練得下去?要鬧去鬧意琦行,看你愛怎麼鬧就怎麼鬧,他一定相當樂意!」語甫落,七修殿上空驟現騰雲之勢,料必有人來訪,至於來者何人倒用不著多猜,除了意琦行,還有誰回七修殿不乖乖地推開大門?一留衣望天嘆道:「說人人到,這回又帶了什麼?方才買了整個花圃還不夠?」

  果不其然,意琦行又帶回了花木,但這回僅帶數盆牡丹,數盆各色品種的牡丹。一留衣實在不知意琦行對牡丹有何特別偏好,早些時候突然帶回成群花木,之後就算搬回整座森林也嚇不倒一留衣。一留衣見綺羅生見著牡丹又驚又喜,一副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,這下子連問也用不著問了。

  綺羅生見意琦行帶回牡丹,實是激動不已。在綺羅生心中,意琦行便是亮麗俊美的牡丹,豈料宛若牡丹的七修之首,竟親自帶回各色牡丹,此情此景,真令綺羅生不知所措,滿心震撼、欣喜,盡化作感動,盈滿眼眶。只因自己一句「獨鍾牡丹」,意琦行便親自帶回牡丹,綺羅生當真受寵若驚。

  綺羅生哽咽,歉道:「劍宿、絕代劍宿,勞你費心,綺羅生罪過。」說著說著,淚水不禁奪眶而出,全因心中的絕代牡丹,早已根植於心。綺羅生垂首以袖拭淚,不欲意琦行看見,然而意琦行豈會不知。

  意琦行見綺羅生情緒激動,溫言安慰:「何罪之有?牡丹象徵繁榮興盛,一如七修武脈相傳,立武學正道,定苦境孤標。」

  牡丹因何絕艷,因何富麗,因何堪稱百花之王,於眾人心中或許各有見解,然對意琦行而言,因綺羅生獨鍾牡丹,意琦行便對其多些留心。數盆牡丹,能換得綺羅生笑靨,如此便足。

  意琦行帶回牡丹,植於桃樹臨畔。牡丹宜冷畏熱,喜燥惡濕,且懼烈風炎日,照料不易,而叫喚淵藪地高寒涼,本應寸草不生,人能存於叫喚淵藪已非易事,何況牡丹嬌貴非常,更難培植,然而意琦行帶回花木並非一意孤行,仰賴意琦行之元功,七修殿花木當可健全無虞,再加上綺羅生略通栽種之道,此後兩人相輔相成,共同養護七修殿中梅蘭竹菊,桃樹與牡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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