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棲亭

　　番外　白玉簪

　　時值暮秋，屋外風大，李蓮花關門閉窗待在屋內補網，背對方多病與笛飛聲，只管忙自己的事。方多病與笛飛聲隔桌對坐，邊飲茶邊看李蓮花背影，三人安安靜靜聆聽屋外白楊隨風婆娑，就這麼過了一盞茶時，李蓮花耐不住沉默，率先啟口：「還在打量白玉簪？方小寶，揚州慢你已練得極好，不如拿我簪子回去繼承師門。」

　　「誰要你的簪子，絕品白玉近在眼前，凡是識貨都會想多看幾眼，再說了我學的是蘇州快，從未拜師也未入派，要繼承你自己去。」方多病說得有些憤憤不平，儘管他心裡早已認李蓮花為師。

　　李蓮花淺淺笑，搖搖頭，方多病如此脾氣倒是得怪自己了。李蓮花依稀記得自己被師娘救回後，師娘曾幫自己梳頭，之後便一直簪著白玉簪，當時半瘋半醒，只覺簪子好看，簪著便簪著了，待到意識清醒知曉此簪乃師門象徵，想取下還師娘便不可能了。

　　李蓮花偏要背對方多病與笛飛聲補網，背後最亮眼的物事無非是那白玉簪，他們自然多看幾眼。方多病回想往日看慣李蓮花隨地取材，以樹枝竹節或毬果等林間產物製成髮簪，看來樸素簡單，其實別具匠心，搭配他一身裝束而又莫名合適，其實單從他之髮簪當知他心靈手巧，對於裝束豪不馬虎，即使有時僅削樹枝為簪，簪起來既隨興又適當，遑論如今白玉簪。

　　方多病想起笛飛聲曾言「還簪了白玉簪，瘋過之後恢復成從前的李相夷？」可惜方多病不知李相夷當年習性，透過笛飛聲的話去想像，不如直接問笛飛聲。

　　「阿飛，從前李相夷是會簪白玉的人嗎？」

　　笛飛聲一聲輕笑，從前看慣李相夷配銀冠鑲寶石，之後淪落得以草木為簪，此今髮簪一柄白玉，倒添幾分李相夷的雍容氣息。他便似那白玉，絕無僅有，不識者不知其價值，縱有識者於他又何妨。

　　笛飛聲不答，方多病遂續追問：「呵，這是什麼意思？李蓮花笑了聲，你也笑了聲，是笑我傻嗎？」

　　笛飛聲淺淺笑，搖搖頭，回道：「他是笑，他還不了簪子；我是笑，他不用還簪子。」

　　「阿飛，你傻了嗎？」怎麼笛飛聲替自己做了決定？李蓮花沒有回頭，仍是低著頭忙補網一邊問。

　　「現在這樣，我看挺好。」笛飛聲看著李蓮花席地而坐的背影，長髮及地，髮簪白玉，襯托一身白衣，而他只管靜靜補網，江湖天下與他何干。

　　笛飛聲所認識的李相夷活得像朵白蓮花，此地白蓮居，屋外白楊伴。歲月靜好，有何不好。

　　李蓮花沒有回應，僅是拾網起身，手中漁網已經補好，他回首看向笛飛聲，看他眼裡笑意，想說的，不想說的，他全寫在眼睛裡了，也許笛飛聲自己也不知道，他是比李相夷還要坦誠的人。

　　方多病見李蓮花拿著補好的網，看了笛飛聲一眼，隨後轉身到屋外置放漁網。方多病瞧著笛飛聲，說：「他剛剛看你的眼神不一樣，他怎麼了？你怎麼了？你們怎麼了？」笛飛聲不打算回應，往自己杯裡斟茶自己喝，方多病倒是知趣，轉往屋外去堵李蓮花。

　　「我知道你們認識得比較久，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事，但我們三人應該是沒有秘密的，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你們了，你們呢？」方多病追著李蓮花問，如此情景似曾相似。

　　「小寶，你出生的晚，但沒什麼差別，我知道的也能告訴你，畢竟你現在是我唯一傳人，笛飛聲剛才呢，我看他眼睛被海風吹得鹹了，沒什麼，就這樣。」李蓮花表達誠意，一如往常真誠告訴，摻和虛虛實實。

　　「門窗都關了還能吹到風，看來這屋子該補了！我就問，我方多病找李蓮花，跟大魔頭笛飛聲找李相夷，同樣都是找人，同樣都是朋友，背後意義也同樣嗎？」說到這話上，方多病不打算再追問下去，畢竟答案了然於心，不過故意想鬧鬧他。

　　李蓮花當知方多病想說什麼，遂拐個彎轉話題，說：「我知道，找人很辛苦，所以我才不要你們找，偏偏你們不聽！絕筆信，你們不信，那糖袋總該信了吧，都到村裡問過甚至找去雲隱山，找不到就罷了，江湖人怎麼這麼不懂人情世故，雖然我好像沒資格說你們……，我怕你們找過頭找出病，怕阿飛把雲隱山翻過來，怕小寶拋下公主耽誤人生，一點也不讓人省心，你們實在是……。」李蓮花說著說著反成抱怨，本來還想說些什麼，但見方多病睜大雙眼直直瞪著，李蓮花只得嘆口氣，改口：「我曬的石鮔干，今天可以收了，小寶、阿飛，等會煮頓好的犒賞你們。」

　　「這才對嘛！阿飛別喝茶了，準備生火，料理石鮔！」方多病朝屋裡喊，笛飛聲眼帶笑意放下杯盞，三人著手準備料理。

　　為了找尋李蓮花，方多病走過他們曾到過的所有地方，笛飛聲亦如此，找遍曾與李相夷到過的地方，以及任何他可能前去的地方。笛飛聲與方多病堅持找尋那朵生於江湖仍清雅脫俗的白蓮花，為了圓滿凡塵俗世所不容的神仙願望，以一生為代價哪怕找尋一生，所幸白蓮停泊海灣，居外白楊為伴，此今聚首，何羨神仙。

　　「阿飛你多吃點，瘦了一圈都還沒補回來。」

　　「這鍋海水湯正好配飯，方多病你這年紀還在成長，多吃點。」

　　「之前石鮔滷肉明明做得很好，石鮔排骨湯怎搞成這樣，將海水當成淡水用了是吧？李蓮花你取水要再確認一下，水缸裡我明明都放淡水，怎會煮成海水？真是奇怪。」

　　「莫非鹽巴加多了？」

　　「一兩匙還不至於，我看是手滑了吧？」

　　「你們！冷靜……我感覺瘋症要發作了。」

　　「哦，李蓮花，你先歇歇，如果真發作了，我也可以煮，阿飛能捕魚，我們三個一定能吃飽的，放心吧！」

　　「方多病，你看著他，我先出去。」

　　「記得抓條大的，接著就要過冬了，吃不完囤起來都好。」

　　「阿飛、小寶，算了……我自己煮自己吃總行了吧！咳。」

　　「別吃，會死人的！就算死過一次也還是會死的！」

　　「李蓮花，這次聽方多病的，之後我陪你抓石鮔，再讓你曬一整網，今天將就點，一會我抓到什麼就吃什麼。」

　　「雖然有點害怕，但我相信你，阿飛。」

　　「靠我了。」

　　「這屋子關門閉窗是為什麼？今日風浪太大沒有漁船出海，你要去抓什麼？」

　　「不能出海，我到岸邊撿螺抓蟹，再不濟也有海菜。」

　　「現在漲潮！」

　　「阿飛，別出門了，吃白飯，你最愛吃白飯啊！李蓮花，一起吃！」

　　「你們！哼，吃飯。」

 

　　後記：
　　江湖之外發文後，琢磨著想補補白玉簪，於是有了這篇番外。額外查到白楊可種植海邊，真是太好太讚，昔日阿飛的船改建蓮花樓，往後海邊白楊幫蓮花小屋遮風雨，悲風白楊不要哭，萬用阿飛，偉哉笛花(´▽`ʃ♡ƪ)"
　　末段不在預期，想補個小日常結果寫到自己發笑，老手漁夫跟新手漁夫的差距，大概是這樣吧。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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