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九二年六月
「已經過了半年……」娜塔莉亞對著家用電話喃喃自語。面對下一步行動已做足心理準備,整整花了半年時間整頓家國,花了半年時間等待局勢穩定,直至今日,娜塔莉亞才敢打開倉庫銀鎖,取出去年聖誕日,伊凡所託付的重要信物,一只不算大但卻沉甸甸的木箱。
猶記,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,晨間,伊凡正準備外出,離開前特別囑託娜塔莉亞,務必在夜色降臨之前,將倉庫裡所藏的帶鎖木箱,搬離至安全之地。
「哥哥,你怎麼沒披掛圍巾?」
「呵,我不能讓他的東西遭受傷害。接著,請娜塔莉亞完成我的請求,然後離開這裡。」
那一日,娜塔莉亞帶著伊凡所託之木箱,獨自一人離開伊凡宅邸,依伊凡所言,在傍晚前返回白俄羅斯。娜塔莉亞既答應伊凡所囑咐,儘管心裡不願意,仍下定決心履行承諾,畢竟這是哥哥對妹妹的託付,除了娜塔莉亞,沒有其他人能作得到,娜塔莉亞很清楚明白這點。
將伊凡的木箱偷運出國,僅是第一階段,接著得等待局勢穩定再做後續動作,豈料這一等便是半年。木箱上了掛鎖,若娜塔莉亞有意破壞倒非難事,然而娜塔莉亞從未想過開啟木箱,因娜塔莉亞心知,藏於箱內之物並不屬於自己。
下定決心後,娜塔莉亞撥打電話給自己所厭惡之人。娜塔莉亞曾真心的厭惡他,只因伊凡寧可給他善意也不願善待自家妹妹,不過最令娜塔莉亞無法接受的是,他對伊凡所給予的真心相待,竟渾然不為所動。娜塔莉亞渴求的一切,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擁有,然而他絲毫不看在眼裡,自被囚直至解放之日,他令伊凡變得反常,然而他卻一如既往,睨著冷眼,笑得倔傲。
「我是娜塔莉亞,找基爾伯特!」
「娜塔莉亞?我沒聽錯吧!妳找本大爺有何貴幹?」
「基爾伯特,聽好了!我並不想找你,只是我有件東西要給你。給我地址,我明天送過去。」
「有什麼東西這麼重要?建議妳考慮郵寄,如此我既能收到東西,妳也用不著勉強自己來見我。」
「就算我討厭你,我也一定要親手將東西交給你!」
「嗯……這樣吧,妳明天先到柏林機場,我過去接妳。」
「你怎答應的這麼乾脆?」
「我想妳既然這麼堅持,一定有妳的道理。」
「呵,明天見了,基爾伯特。」
結束通話後,娜塔莉亞沉聲,對著寂靜的房喃喃語說:「哥哥的木箱明天就要離開我了,雖然感到不捨,但完成任務後,哥哥應該會很開心吧。哥哥,請放心,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囑託,一定。」
※
翌日。
娜塔莉亞攜帶木箱搭機前往柏林機場,下了班機即看見頂著一頭銀髮的男子,那便是自己所尋找的基爾伯特,至於陪伴基爾伯特身旁的金髮男子顯然即是基爾伯特的弟弟,路德維希。
這對出了名的兄弟檔,感情好到令人忌妒。想當初二戰告敗,德國被迫分割,身為哥哥的基爾伯特毅然挺身代替路德維希接受伊凡的囚禁,娜塔莉亞明白伊凡憎恨如此的基爾伯特。娜塔莉亞與伊凡在內心皆有個渴望為親情所填滿的空洞,以至將忌妒扭曲成憎恨,藉由權力囚禁俘虜以掩飾當權者的懦弱。伊凡平時雖慣於隱藏情緒,然而從小相依為命的娜塔莉亞倒是能讀懂伊凡心思,直至基爾伯特出現,娜塔莉亞才驚覺,並非只有自己一人了解伊凡。
沒有深厚的羈絆,沒有常年的相處基礎,沒有過多的情感,基爾伯特輕而易舉的看透伊凡。基爾伯特雖身為俘虜卻在不自覺中折服了伊凡,這是娜塔莉亞史料未及的發展,於是娜塔莉亞將所有責任歸咎於基爾伯特,娜塔莉亞無法保持理智,當時只覺得,不如此將會失去自己,儘管無端的憎恨毫無理智可言,但若無法緊握這一點瘋狂,娜塔莉亞便將陷入崩潰。
「娜塔莉亞,既然都來了,順道到我家作客吧!」
「今早烤了水果蛋糕,希望妳不嫌棄。」
「阿西烤的蛋糕是世界絕品,不吃可惜哦!」
「這……那就勉強讓你們招待了。」
「走吧!娜塔莉亞,我們的車在停車場,一起走過去。」
基爾伯特和路德維希察覺娜塔莉亞疲憊的眼神,不難推想娜塔莉亞正為蘇聯一案而忙碌至今。事過半年,然而重建之路漫長遙遠,關於這點,兩兄弟比誰都要清楚。現在能做的唯有將心比心,趁著難得聚會好好的款待娜塔莉亞,如果能讓娜塔莉亞感到些許寬慰那就好了。
娜塔莉亞雖表明要將木箱交給基爾伯特,但始終緊緊抱著木箱。基爾伯特看得出木箱的重量對娜塔莉亞已成負荷,於是主動對娜塔莉亞伸出援手,然而娜塔莉亞堅持回絕基爾伯特的好意。
三人前往停車場的途中,娜塔莉亞板著冷漠神情不苟言笑,倒是基爾伯特和路德維希頻頻向娜塔莉亞釋出善意關懷,希望能緩和娜塔莉亞身處異地的不安情緒。在如此氣氛下,路德維希驅車載著基爾伯特與娜塔莉亞返回家中,而娜塔莉亞始終緊抱著木箱。
回至家中,基爾伯特招待娜塔莉亞入席,路德維希隨後端上水果蛋糕,緊接著,基爾伯特送上餐盤,上頭擺放三隻白瓷杯,杯裡已斟滿橙色果汁。娜塔莉亞不難感受兄弟倆的盛情,只是道謝的話仍舊說不出口。
「如果我沒記錯,你們家最自豪的飲品是啤酒吧。」
「待會由本大爺開車戴妳去機場,所以我和阿西都不喝酒,至於妳嘛……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,妳就別多想了。」
「哥哥,唉。很抱歉,我家哥哥說話就是這樣,請別介意。」
「我才不跟那種無禮的傢伙計較,只是我沒想到,那傢伙也有細心的一面。」
如今的娜塔莉亞沒有醉倒的權利,在走過國事震盪之前,倘若倒下恐怕將從此一蹶不振,每個人都咬牙撐著,隱忍苦痛挺過難關,在這時候,各國只顧得了自己,無暇關心他人,娜塔莉亞捧著盛滿果汁的白瓷杯,因基爾伯特的貼心而感到格外溫暖。
「基爾伯特,你不是我哥哥,用不著替我著想,真是多事……」
「娜塔莉亞,妳這話什麼意思?」
「呵,基爾伯特,想要我手中木箱,就得先回答我的問題。」
「哈?我可不記得我跟妳要過什麼木箱,明明是妳硬要塞給我,搞什麼還要我回答妳的問題?」
「不管!我說你得回答你就得回答。」
「哼,這丫頭還是一樣刁鑽,今天本大爺心情好,你要問什麼就直說吧!」
「那一日,哥哥一早就離開宅邸,接著我遵照哥哥的囑託,隨後帶著木箱回到自己國家。相信當晚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,據說最後是哥哥自己走入火場,從此消失蹤影,我想這是哥哥最後的決定,與其被消滅,哥哥寧可自己消失……但我不懂的是,當日哥哥竟取下終年披掛於頸上的圍巾。我總想著要問你,如果是你,基爾伯特,會知道原因嗎?」
「那傢伙沒配戴圍巾,怎麼可能……」
「看來你也不知道呢……」
「很遺憾我無法回答妳的問題,我看妳對那只木箱愛不釋手,就連坐在餐桌也要抱著,應該是很喜歡吧!既然如此妳再帶回去好了,我可沒剝奪人家心愛之物的興趣。」
「老實說,我今天來,是為了完成哥哥的囑託,半年前,哥哥交代我,一定要親手將這只木箱交給你。這半年期間礙於局勢問題,我不便離開國家,直到今天,我才有辦法來找你……」
「那傢伙為什麼……」
「我不知道,最後我好心再跟你說一件事。哥哥只交代我這件事,哥哥沒留下任何東西給我,基爾伯特,我果然還是討厭你。」
「哈,我根本不想收到那傢伙的東西,不過看在你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,本大爺只好勉強收下。我說啊,娜塔莉亞,本大爺從來不是什麼好人,妳就儘管討厭吧!」
「用不著你安慰,不用你提醒我也會繼續討厭你。」
在結束短暫的聚會後,娜塔莉亞將木箱親手交付予基爾伯特。承接木箱重量的霎那,基爾伯特感受自木箱傳來的沉甸重量,心想著,這箱子並不算輕,娜塔莉亞會甘願一路抱著木箱從白俄羅斯來到德國,究竟是抱著怎樣的覺悟。伊凡對娜塔莉亞的囑託,竟至最後一刻也是這般殘忍,若是能夠選擇,基爾伯特並不願意收下這只對娜塔莉亞富含意義的箱子,更何況其物出自於伊凡。
娜塔莉亞踏上歸途,這回同樣由基爾伯特和路德維希接送,不過,這回駕駛換了人,由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基爾伯特駕駛。要求公平的兄弟倆,就這點事情也是十分的計較,娜塔莉亞看出了這點,不禁感到莞爾。兄弟倆一路親送娜塔莉亞至海關前,這才見娜塔莉亞回以難得的笑容,這讓兄弟倆同樣感到安慰。
「感謝兩位的招待,水果蛋糕和果汁……很甜,我很喜歡。」
卸下重擔的娜塔莉亞,雖然還無法感受真正的喜悅。
但已能放輕步伐,一步一步穩穩的走。
※
「娜塔莉亞,在我離開之後,希望妳能幫我將這只木箱,帶給基爾伯特。」
「哥哥,我做到了。」
其實……
我也想見見那讓哥哥生死牽掛的傢伙。
我終究,還是比不上……
這回再見他,感覺輕鬆多了。
哥哥,你對那傢伙太過偏心,可是……
雖然很不甘願,但我真得很慶幸,是那傢伙。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