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棲亭

　　「是嗎？我要去準備茶點，你繼續站吧。」
　　
　　「我說亞瑟，你怎麼一直在生氣？」
　　
　　「生氣？有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有哦！」
　　
　　「哪……哪有！因為我的眉毛，眉毛比較濃密，所以看起來才……哼！」
　　
　　「這不是在生氣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那是因為你說我一直在生氣，我明明沒有！」
　　
　　「可是也很容易生氣吧？現在就是！」
　　
　　「你！隨便你！我要去忙了！」
　　
　　亞瑟生氣了，這並不是我刻意惹惱，我並沒提起關於眉毛的話題，亞瑟的眉毛在我看來不過是粗了點，並沒任何負面影響，但亞瑟總是很在意自己的粗眉。我一直在想一件事，即使請教當事人也無法得到解答，那就是，為什麼亞瑟一直在生氣？為什麼亞瑟那麼容易生氣？
　　
　　打從我有意識開始，我便與亞瑟一起生活，雖然我曾離開亞瑟，但最後仍是回到亞瑟身旁。我們一起度過許多時間，現在回首那段分離的空白，已顯得十分遙遠，我只知道，我和亞瑟一直在一起，我曾想過為什麼我們會一直在一起，然而終究並沒有為什麼，就像呼吸那樣自然，我們一直在一起。
　　
　　能和亞瑟一起生活的我，是幸福的，是愉快的，我想亞瑟應該和我有著相同心情，否則早該把我趕走，但亞瑟從來沒有，就連曾經的分離也是由我起頭。我很慶幸，我和亞瑟能一起生活，於是我經常笑著，可是亞瑟看起來總是一副生氣的樣子，我知道那跟亞瑟的粗眉沒有關係，也知道亞瑟很在意自己的粗眉。只要能看見亞瑟，什麼都好，於是我總是對亞瑟擺出笑臉，我希望亞瑟能多笑點。
　　
　　既然亞瑟不討厭我，為什麼看起來總是一直在生氣呢？我想不通。現在亞瑟正在廚房準備茶點，等備妥後，就會叫我去幫忙消滅，在等待的時間裡，我若進了廚房，肯定被轟出來，所以我只能在家裡兜個圈子，最後回到房間。
　　
　　我取下眼鏡，隨手放在床邊的小桌上，坐在床沿繼續思考，令亞瑟生氣的原因，很遺憾，這問題我想過千萬次，就在這次也想不出來。我索性躺下，上半身呈現大字，而雙腳仍踏著地面，我有點倦，想小睡片刻，反正一會餓了就會醒來，那時後，說不定亞瑟還在忙著準備茶點。
　　
　　不知睡了多久，直至肚子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，果不其然，是我自己轉醒，亞瑟並沒來叫我，可見亞瑟還在廚房奮鬥。我揉揉眼睛，這雙眼要是沒了眼鏡，看什麼都是模糊，可我腦海清楚記得家裡的格局擺設，不至於無法行動。
　　
　　我站起身，來到小桌前，以手掌撫遍整個桌面，我沒有碰觸到我要的眼鏡，桌上空無一物，我想眼鏡可能掉到地面，我蹲身去找，然而我並無尋獲，於是我離開房間，一路摸著牆走，我想請亞瑟幫我找眼鏡。
　　
　　「亞瑟，你在忙吧？可以幫個忙嗎？我的眼鏡逃家了！」
　　
　　憑著對居室的印象，沿著長廊走，我想我應該已來到廚房附近，可是亞瑟並沒回應我，會不會因為亞瑟還在生氣而不理我？我繼續摸著牆面走，即使看不見也不覺得可怕，只是有點麻煩，此時我看不見亞瑟，想必亞瑟又是擺著一張生氣的臉吧。
　　
　　我持續向前走，面臨的發展並不如預期來得順利，我以為我能順利走到廚房，但我的腳踢到了不明物體，還因此跌了一跤。這是場意外，為了找眼鏡卻先跌了一跤，無預警地跌倒讓我渾身吃痛，痛到眼眶溢出淚水，我只覺得如此發展來得太突然、太誇張！短時間內，我連站起身都有問題，但正因我跌倒的聲音引起亞瑟關注，很快的，我聽見亞瑟的聲音，我知道亞瑟已經來到我身旁。
　　
　　「阿爾！怎跌成這樣？我先扶你起來！」
　　
　　「亞瑟……我的眼鏡不見了……」
　　
　　「沒想到你一沒了眼鏡就變成瞎子，記得最後將眼鏡放在哪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房裡的小桌，我拿下眼鏡睡了一會，醒來就找不到了。」
　　
　　我搭著亞瑟的肩膀，亞瑟一手攬著我的腰際，就這麼帶我一步步地走回房裡。我看不見亞瑟，不知道亞瑟的表情，但我聽得出來，亞瑟的聲音顯得格外沉穩、冷靜，跟平常毛躁而又急躁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。
　　
　　來到房裡，亞瑟要我坐在床上，要我好好坐著別亂走，過不多久，亞瑟幫我找來眼鏡，然而亞瑟並沒立即將眼鏡交給我，而是舉起手在我眼前揮晃，確認我確實呈現瞎子的狀態。儘管此時我的視野一片模糊，對於明暗的辨別倒是毫無影響，我知道亞瑟是故意的，帶點惡趣味。
　　
　　「沒眼鏡的阿爾，真的是個瞎子。」
　　
　　「亞瑟，請幫助我回到繽紛美麗的世界吧！」
　　
　　亞瑟沒有繼續對話，改以動作回覆我，親手替我戴上眼鏡。我感受眼鏡框冰冷的觸感與亞瑟溫暖的雙手，當戴上眼鏡後，我看見一張令我安心的臉。
　　
　　亞瑟的粗眉依舊，表情平淡，此時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，儘管笑容並不明顯，但確實發自真心。亞瑟的鎮定，緩解了我的不安，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，亞瑟給予我絕對的安定感，這就是亞瑟不同以往的另一面。
　　
　　「眼鏡掉在桌腳與床沿的夾縫裡，難怪你找不到。」
　　
　　「多虧有亞瑟！」
　　
　　「阿爾，看得見了吧？」
　　
　　「嗯！戴上眼鏡就看得見了！」
　　
　　「茶點我準備得差不多了，你來幫我端盤吧！」
　　
　　「亞瑟，那時候我離開房間去找你，一路喊你，可是你都沒理我，我以為你還在生氣……」
　　
　　「可能太專注泡茶，沒注意到，話說你這次跌得可真慘。」
　　
　　「是啊，眼睛都自己哭了。」
　　
　　「沒想到你沒了眼鏡，連方向感也一起丟掉，你剛剛走到客廳，跌在櫃子旁邊，應該是踢到櫃子……」
　　
　　「那還真是糟糕，我果然沒有亞瑟就不行了。」
　　
　　「以後多注意點，少嚇我了！」
　　
　　亞瑟起手疏順我的頭髮，這一次我跌得莫名其妙，但很值得。亞瑟，我終於明白，為什麼你總是一副生氣的樣子，那是因為你在向我撒嬌，你只在我眼前發脾氣，這表示你依賴我、你信任我、你需要我。當我眼鏡不見的時候，你撐起我、引導我、保護我，而現在換我想向你撒嬌，對不起，之前是我誤會你。
　　
　　我站起身，環抱亞瑟，亞瑟就這麼讓我抱著，亞瑟總是這般寵著我。我健壯的身軀能成為亞瑟的依靠，我很開心，我能讓亞瑟安心的待在我懷裡。或許下一秒亞瑟會說茶泡苦了，或是司康烤焦了，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吃完，這也是我撒嬌的方式，雖然有點自殘傾向。
　　
　　「阿爾，找回眼鏡後，這是在撒嬌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是的！亞瑟，就這樣讓我抱一會。」
　　
　　「茶都泡苦了。」
　　
　　「沒關係，我會喝光的！」
　　
　　該怎麼說才好，今日的下午茶，我喝了一壺苦茶，吃了一堆碳化物，亞瑟依舊擺著不愛笑的臉，陪我一起喝苦澀的紅茶，一起吃了幾顆碳化物，而亞瑟堅持那只是稍微烤焦的司康。
　　
　　我們經常在吵鬧中度過，那是因為亞瑟太愛生氣了，不對，其實那並不是真的生氣，該說是亞瑟的風格或是習慣吧。如果能理解亞瑟皺眉的原因，反倒會覺得那樣的亞瑟是很可愛的，不過，得記住一點，對於亞瑟的料理，毫無疑問的吞下肚就對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End - by 2014/03

後記：
阿爾第一人稱可以邊嚼漢堡邊講白話邊KY，真是太棒了！
如果《紅茶酒》是寫亞瑟為什麼會變成傲嬌，那麼〈生氣了〉就是寫亞瑟傲嬌的原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