於洛杉磯時間十五點整,亞瑟如願順利完成登機程序。亞瑟在機上點杯紅茶當作犒賞,直至遠離美國土地的此刻,才能准許自己完全放鬆。終於結束這趟荒謬的旅程,亞瑟心下打定主意,回國首要之事便是釐清當日所施展的魔法究竟出了什麼問題。
 
  亞瑟就座鄰近窗邊的位置,當飛機升上高空,窗面滿映無盡蔚藍,此刻,亞瑟並無欣賞美國天空的好興致,然而目光卻不由得被這片蔚藍給吸引住了。猛然想起與蔚藍連之一脈的眼眸,亞瑟盡可能壓抑心頭思緒,索性闔眼不再眺望。
 
  以往參加國際會議,無論由總部召開或由各國輪流舉辦,與會成員只需自行前往該國的約定機場,接著由專車接送至會議廳。如此規定,絲毫不讓與會成員多費時間在城市裡兜圈子,但也因此,每次參加議會,瞭解最多的即是會議廳和機場。
 
  亞瑟參與會議總秉持反對立場,但就與會的交通規定倒還算支持。只需接觸該國會議廳和機場,意味著當由總部總召時,亞瑟可免於親臨美國國土,正因此,這才讓不願踏上美國的亞瑟,勉強答應參與總部總召。
 
  然而這回,亞瑟確實親身在洛杉磯待了整整一個月,百般不願依然好好待著。一直以來所逃避的這塊土地,在數百年前由自己親眼發現、親手開墾,直至交予阿爾弗雷德,最終全盤由阿爾弗雷德所屬。一直以來所逃避的這塊土地,如今已顛覆以往,成為引領世界的表率,亞瑟心知,只是亞瑟不願看見,未能參與變化過程,呈於眼前鐵錚錚的衝擊只會擊碎已然錯失的過往。
 
  各國人民無論外貌如何區別,於心皆是同源,善惡兼具,即使是美國也是如此。亞瑟認清,己心所逃避的並非美國,而是單指一人,儘管那人存在即是美國本身的意志象徵,亞瑟確實無法真正厭惡,然而也做不到真正原諒。
 
  亞瑟緊握盛裝紅茶的紙杯,茶水溫度透過紙面傳遞亞瑟掌心,亞瑟滿握掌中溫暖,心湖盪漾如茶水溫潤的質感,逐漸撫平旅人身心的疲憊。在前往英國的空中,亞瑟終於能感到真正的放鬆,平心靜氣的,將此刻心情訴諸文字,在心底默默的傾訴。
 
  「即使時間逐漸將你帶走,記憶變得模糊,我還是,不想忘記。無論曾經歡喜或苦痛,當即將完全消逝的時候,我不想忘記。並非挽留或眷戀,可以說沒任何理由,只餘丁點固執。」
 
  「固執……」亞瑟重複結語,不自覺輕嘆。半瞇與酒紅相對的祖母綠眸子,亞瑟如醉如夢。就在此時,機艙內傳來廣播,內容由機長直接傳述,亞瑟和其他乘客相同,安靜的聆聽機長廣播,得知航道遭遇亂流,不得不遣返。
 
  廣播時間為洛杉磯時間十六點,廣播結束後,機艙上傳來一陣吵雜,裡頭夾雜著抱怨,除了亞瑟,亞瑟仍舊自我,安靜的感受航機正平穩的在空中旋轉半圈,轉了方向正逐漸航向來時路。
 
  「這麼就轉回去了。」亞瑟難掩失落,天災實屬意料之外,難不成連離開都得如此多舛。亞瑟不禁蹙眉,發出一聲悶哼。
 

 
  同一時間,迫使亞瑟所搭乘班機不得不返航的亂流,同樣影響著其他航班。自東岸飛往洛杉磯機場的班次,大多選擇返航或降落其他鄰近的機場,決定返航的班次,其中包含一架自英國倫敦起飛的航班。
 
  機長宣告返航,機上有位乘客冷不防如是說:「亂流,這麼點程度。」位於其身旁的旅客對此反應嗤之以鼻,認為一個不懂航空的門外漢怎可能懂得機長的專業判斷。那人自知自己說錯話,不免引來爭議,就在即將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突然決定返航,機艙裡的乘客無一不心浮氣躁,為避免更多紛爭,還是保持安靜為妙。
 
  那人起手推移略微滑落的眼鏡,心裡頭正盤算些什麼。過不久,那人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,翻開冊頁在上頭寫了些字然後撕下,接著自皮夾裡取出一張證件,完成一連串動作後,那人突然起身,擅自離開座位,當時航機正處於返航作業,空姐以廣播勸告那人立即回座,但那人非但不聽勸,反而主動接近正忙於廣播的空姐。
 
  那人特意來到空姐面前,秀出手中證件,那人瞧空姐看過證件後顯得目瞪口呆,那人則主動牽起空姐的手,將證件與紙條一併遞給空姐。待空姐過目,之後的發展一如那人期待,那人隨著空姐引領,前往機長室。
 
  「以航空安全評估,保守決策在此時會選擇遣返,但實際運作,強行突破對本航機並不會造成傷害,頂多穿越亂流時有些顛簸,我知道你們擔心恐有人員無法適應顛簸,但我能肯定,本機艙的所有人員皆有能力承擔,所以我才會在這裡。」
 
  「這是經由我縝密的評估,所作出的理智決策,請機長依照原定路線航駛,後續航協若有怪罪,全權由我一人承擔,這是美國航空執行長的命令,別以為我只會指揮,比起下令我更擅長駕駛,如何?」
 
  那人所言不假,受過專業訓練的正副機長概是心知肚明。無論統領的證件或是其對飛安的評估皆是無懈可擊,最終機長們選擇服從這半路殺出的統領,就作業程序而言,大可無須理會突然豋場的美國飛航總署總統領,但與之談話後便不自覺心生服從。倘若那人有意劫機,機上眾人必然甘心應允,正是這般無理的強迫威嚴令空姐遂其心願,帶其前往機長室,之後更令機長遵從指令,讓航機穿越亂流。
 
  那人坐鎮機長室,命空姐廣播航機繼續前駛,預告穿越亂流將產生顛簸現象但不影響飛安。機長遵其令,順利的駛過亂流層,航機絲毫無損,除了過程中經歷必然的顛簸現象。在那人的評估之下,機上確實無人不適,航機順遂的完成本趟飛行。
 
  直到航班停駐洛杉磯機場,乘客紛紛走航梯離機,機長才向那人問了句話:「請教執行長,即使一切盡在您的掌握中,但這次所下的籌碼也太大了,敢問您如此堅決是為了什麼?」
 
  「這次經驗算是特例,以後飛行仍舊依照規定,我美國的飛行員如此優秀,真令我驕傲。」
 
  「執行長過獎,我們必定謹記教訓。」
 
  「別叫執行長,我叫阿爾弗雷德,至於那個……雖然很麻煩,之後航空站交由我去解釋,此事不會牽連你們,大可放心。」
 
  「阿爾弗雷德先生……」
 
  「你真是個細心的人,竟然問我為了什麼,其實也沒什麼,只是我在找一個人,我找了他一個月,就怕這次遇亂流返航會錯過他,大概就這樣吧。」
 
  「預祝阿爾弗雷德先生能早日尋得。」機長不禁暗自思忖,一個月嗎?看阿爾弗雷德先生的表情,會有種讓人以為他已經找了好久好久的感覺,感覺他經歷了十分久遠的時間,久遠的甚至已超越人類的壽限。
 
  當阿爾弗雷德離開機艙進入航廈,立即前往洛杉磯機場的管理室,當面向航空政務解釋本次事件原由。隨後向管理室借電話回報航空總部,阿爾弗雷德將後續的行政作業推諉飛安最高總司,事後全權委託總司善後,因總司清楚阿爾弗雷德能力及其為人,即便感到被迫也無法忤逆阿爾弗雷德的要求。
 
  很快的,阿爾弗雷德完成份內應盡義務,就在離開管理室之際,不經意瞥見航廈監視影像正投映出一抹熟悉身影,縮小的人形畫面如蟻,怎樣也無法看清,只是有股特異難言的感覺,令阿爾弗雷德無法忽視。
 
  阿爾弗雷德經由螢幕確定其所在地,登時表情複雜,似笑非笑難辨喜悲,管理室的人員並沒注意到阿爾弗雷德突然乍現的複雜表情,只道阿爾弗雷德來得匆忙,就連離開時也不得閒。就在阿爾弗雷德踏出管理室之際,還不忘留下這麼一句「記得嘉許那兩名機長和空姐。」隨之傳來急促的奔跑聲,由近而遠,逐漸淡卻。
 

 
  早先一架原定飛往英國的航班,因遇亂流而返航,目前已降落洛杉磯機場,由航空公司安排該機乘客改搭下一時刻之航班,因此導致機場內的候機區座無虛席,亞瑟倒是好運,撿到一席空位,將提袋置放膝上,不安的觀望航班刊版,生怕又出意外。
 
  於洛杉磯時間十七點左右,亞瑟再次踏上美國境內。嘆道來的時候身不由己,想走卻又走不了。被亂流打亂行程的亞瑟,外表看似鎮定,然而實際已達忍耐限度。繼續安坐椅上等待也無不可,此時身在美國境內,一分一秒都使亞瑟感到無可奈何,不禁在心裡忿忿抱怨,甚至開始揣測眼前窘境是否為失常的魔法所牽連。
 
  「要是有和精靈一樣的翅膀就好,為什麼我是人類之國不是精靈之國,第二次了,別想再次將我困在這裡,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!」此時亞瑟只有這個願望。
 
  亞瑟空出難得的候機席,兀自駐足航班刊版前,心知再急也無濟於事,然而歸心似箭落得焦躁難耐。此時亞瑟尚未察覺,正當亞瑟專心注視刊版時,有人正急急忙忙找尋亞瑟先前所待過的候機席,那人遍尋不著,最後和亞瑟相同,來到閃爍電子字幕的航班刊版前。
 
  對亞瑟而言,接下來發生的事,簡直晴天霹靂。亞瑟緊盯刊版,期待下一秒能看見返英的航次,就在這麼全神貫注,毫無防備的情況下,被來人冷不防從自身背後給攔腰抱住,亞瑟差點沒叫出聲,強加壓抑驚恐,極力保持冷靜確認當下情況,為確保自身安全,在沉默中拉開環抱自己腰際的雙手,亞瑟並沒使上太大力氣,因那雙手感受亞瑟欲掙脫的力道遂自然鬆放。
 
  亞瑟本能的回身想確認來人,當親眼目睹來人,亞瑟反倒表現得異常鎮定,似無絲毫情緒,即便此時響起返英航次的廣播,也影響不了時間瞬間凝結的亞瑟。當下,亞瑟心裡暗道:「怎會在這裡遇見阿爾弗雷德?對了……這裡是美國。」
 
  阿爾弗雷德見亞瑟毫無反應,以為亞瑟並沒太大訝異,不等亞瑟開口,阿爾弗雷德逕自起手搭上亞瑟肩膀,帶著一貫的笑臉釋放善意,彷彿下一秒彼此都能暢談甚歡,豈料,亞瑟撇開相對視線,絲毫不理會阿爾弗雷德,阿爾弗雷德見狀仍舊保持笑容,不解的問:「為什麼不看著我?」
 
  「不。」不想看見這傢伙的臉,不想。亞瑟堅持撇開阿爾弗雷德的視線,映入亞瑟眼簾是那如麥色般耀眼的短髮,以及為頭髮遮掩了半邊的耳際。
 
  「看著我,好嗎?」阿爾弗雷德續問,亞瑟則堅決回答:「不。」
 
  阿爾弗雷德心想,亞瑟曾言「道歉的時候,要喊對方的名字,然後看著對方的臉。」此時相遇,儘管阿爾弗雷德未想表示歉意,只想誠心的與亞瑟閒聊幾句,然而亞瑟連機會也不給。
 
  阿爾弗雷德收回笑容,說著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問句:「你……怕我嗎?」
 
  聽聞阿爾弗雷德的話語,亞瑟隨之蹙眉,不甘勢弱的直接回應阿爾弗雷德:「怕,我怕!我怕看見和記憶中不同的你,就算臉還是相同但本質已經不同,夠了吧,還不放開我!」語聲未落,亞瑟已推開未經同意即搭上己肩之手。
 
  阿爾弗雷德的手被亞瑟推開,還來不及反應,廣播已搶先傳入耳裡。航廈廣播以不帶情感的制式誦讀一字一句告訴「先生、女士請注意,美國航空飛往英國倫敦,希斯洛1421班機,現在於第4航廈7號登機門開始登機。年長及有小孩的旅客可以先開始登機,請將登機證準備好。」因突然出現的阿爾弗雷德而備受驚嚇的亞瑟,為這番期待的廣播給即時解救,在廣播結束後,亞瑟接續說:「我要搭機了。」
 
  「我……」好不容易才找到你。亞瑟不給阿爾弗雷德說話餘地,阿爾弗雷德詫異的什麼都說不出口,只管留在原地看亞瑟轉身就走。
 
  最後,沒有說再見,亞瑟只留給阿爾弗雷德這段話:「我會忘記你,如同你想忘記我。」
 
  不容反駁的獨立,締造永久分離,在那之後自各為謀。美國不曾停留,就連回首的時間也沒預留,只顧研究開發,只求成長茁壯,直到身為國家的各項因素裡,樣樣都超越英國才肯罷休。超越昔日帝國,成為今日帝國,在發展途中逐漸抹殺最初始的緣由。阿爾弗雷德所做一切,看在亞瑟眼裡,不過是昔日帝國一點一滴的被消除,然後逐漸的被遺忘。
 
  於洛杉磯時間十八點整,再次登機的亞瑟,這次終能了遂心願,返回英國。直到踏上大英國土,亞瑟仍無法釋懷,與阿爾弗雷德突如相遇,其震撼程度如同突然來到洛杉磯,亞瑟更甚認為,自己不會再遇見更誇張的事了。
 

 
  身處洛杉磯機場的阿爾弗雷德,停駐航班刊版前,親眼看著亞瑟在自己眼前離去。阿爾弗雷德並沒跨出步伐追趕亞瑟,就連挽留的話一個字也沒說出口。直至聽聞下個飛往英國航班的廣播,知亞瑟已登機離去,這才踽踽而行,走出機場大門。
 
  適才阿爾弗雷德已顯露身分,在機場內必然遭受監控,雖其美名為關注,實際用意出於保護,阿爾弗雷德卻未曾將此事放在心上。就在亞瑟飛離美國之後,阿爾弗雷德只感連同思考權也被剝奪,即便是片刻也不願再留待機場。
 
  離開機場,阿爾弗雷德放慢腳步,走向鄰近的漢堡連鎖店,點了一份套餐再追加一顆漢堡,今日的阿爾弗雷德只想吃這些。伴隨口中的咀嚼韻律,逐漸整理出事件脈絡,將親眼見證的結果一併啃食,落在嘴邊化為呢喃:「果然是洛杉磯。」
 
  阿爾弗雷德回想今日所見亞瑟,身著白襯衫搭配墨綠背心,黑長褲配黑皮鞋。一如當日阿爾弗雷德於密室中瞥見亞瑟,穿著無所差別,由此可證兩個論點,其一,亞瑟確實如阿爾弗雷德所料,在密室中消失後前往洛杉磯;其二,亞瑟穿著居家服施展魔法,並非阿爾弗雷德所想像的奇裝異服。
 
  阿爾弗雷德證實自己的推論準確無誤,難掩心中喜悅之情,逕自在高朋滿座的速食店內放聲大喊:「哈!果然是洛杉磯!」在場眾人聞聲,或受驚嚇或感惶恐,無一不關心大喊之人究竟出了何事,阿爾弗雷德瞧見眾人投以驚駭的眼神,反而笑得更加燦爛,接續說:「洛杉磯,最棒了!」長沐陽光的城市,人民較為熱情,隨著阿爾弗雷德的呼喊,竟帶動現場一陣歡呼,這副光景讓阿爾弗雷德感到欣慰,心裡頭泛起一陣暖意。
 
  「我會忘記你,如同你想忘記我。」阿爾弗雷德無法明白,為何亞瑟會說出這段話。
 
  「並不是真的想離開你,更不曾忘記你,亞瑟……」堅持保留你在國際會議的席次,直至你回來。如果真想忘,怎會奢望再見。
 
  阿爾弗雷德細想,在獨立之後,和亞瑟的交集僅餘參與國際會議,私下則未曾有過聯繫。會變得疏遠也是無法避免的,歷史糾葛過於沉重,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更加無法梳理,拖延只會讓尚未復原的傷口腐爛惡化,即使掩上表皮也藏不了針線縫補的痕跡。
 
  停頓,不會變得更糟也不會變得更好。阿爾弗雷德認識亞瑟數百年,從來不懂得要如何好好的與之相處,明明小時候常見亞瑟面露笑容,隨著成長更甚在離開之後,阿爾弗雷德再也未曾看見,亞瑟對自己表露出滿是疼愛的溫柔。
 
  於洛杉磯時間十九點,亞瑟離開後的第一個小時。吃飽喝足的阿爾弗雷德來到漢堡店門外,聽聞天空傳來轟隆引擎聲便知將有飛機經過,無論起程亦或返航的班機,只要抬頭就能看見。那彷彿伸手就能觸碰的飛行器,實際卻距離遙遠。
 
  轉運站,運送來自世界各地的喜怒哀樂。倘若沒有方向,是否能賭一把希望。阿爾弗雷德凝望翱翔天際的飛機,儘管看不見亞瑟所言的精靈、看不懂亞瑟所讀的古文字、看不透亞瑟所藏的心思,就連曾經共同居住的宅邸,也隱瞞阿爾弗雷德藏著密室。
 
  飛機劃過天際發出震耳雷鳴,似欲傳達離去抑或歸返的訊息。阿爾弗雷德眺望藍天,一雙蔚藍深邃的眼眸在陽光照映下,閃耀如藍水晶一般的海藍色。阿爾弗雷德擁有一雙囊括如天如海的眼睛,然而並不見得能將事事看得透澈。又一架返航的飛機,不甘寂寞經過阿爾弗雷德頂上的天,吵雜的聲響帶走一句留給天空的話語,那悠悠之聲似語說:「我看得見,天使。」
 
  於洛杉磯時間二十點,亞瑟離開後的第二個小時。單方面的想法徒添惆悵,阿爾弗雷德試著轉移注意力。認為與其在地面滯留,不如到天空去。
 

 
  航空旅程再加上返家所費的通勤時間,約莫於洛杉磯時間六點,相對倫敦時間十四點左右,亞瑟終於回到朝思暮想的所在,回到自己熟悉的宅邸。國出自於人,在離家後首要之事定是返家,離開是為了回來,雖然這回亞瑟突然離去並非自願,當返回之時就像個思念故鄉的旅人,一呼一吐恣意品嘗家園的芬芳,一步一履踏響思歸的跫音。
 
  堆動宅邸大門,驚覺門未上鎖,以往只要亞瑟獨自在家或外出時,必定將門鎖給帶上,這是常年養成的習慣。然而這次亞瑟於自己家中被傳送到美國,原先上鎖的大門竟被撬開,不難料想,在亞瑟離家的這段期間,家中恐怕出了變故。
 
  「難不成這想了一個月的地方,也要給我驚喜?」
 
  存在於亞瑟家的精靈性情溫馴,安守本分,未經亞瑟允許絕不擅闖宅邸,更何況精靈與人類是不同的個體,雖生於同塊土地,然而人類所能觸及的東西精靈不見得能觸碰。彼此守著互不相犯的原則,維持和平共處的關係。
 
  亞瑟首先與花園內的花草精靈打招呼,精靈們表示此番狀況並非精靈作為而是有外人入侵,但精靈們並無明確指出究竟是何人所為,亞瑟見狀便打消追問,想著不如由自己查案來得更實際些。
 
  亞瑟推開門扉直接入屋,倒不擔心屋內被設置埋伏抑或陷阱,因這世上的一切意外亞瑟皆有本事應付,只是當實際面對意外難免還是會有所驚訝。亞瑟踏入玄關,細查家居情況,發覺客廳、廚房依舊保持原樣,接著準備探訪自己房間,卻見應該緊閉的房門竟大剌剌敞開,看到這副情景,亞瑟不禁蹙眉。
 
  入房再探,驚見如遭竊般的凌亂景象,第一眼即看見置滿書籍的書櫃牆顯露無序的空缺,轉眼查視地面乃至旁側沙發皆有著被扔下的書籍,亞瑟看著或置放地毯或置放沙發的書籍,光看封面即能聯想該書原本所在書櫃上的位置。
 
  亞瑟以眼查視並未動手,將散放書櫃外的所有書籍全盤審視一遍,再經過核對,逐一確認櫃上空缺有無遺漏,最終確定書籍並未減少。亞瑟想立刻著手整理,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讓亞瑟耿耿於懷。
 
  密室的通道被開啟,從入房之際即見通道被開啟,但亞瑟仍選擇先確認書籍數量再探查密室。不為他人所知的密室竟被開啟,眼前重要之事應是先查看密室而非確認書櫃牆的完好,亞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,只是當面對如此意外的當下只想逃避。
 
  「要是密室的門是自己忘記關就好了……」
 
  亞瑟踏入密室,唸道一串熟稔的咒語,原先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霎時點亮橙黃微光,亞瑟見空間內如往昔空曠,並沒任何改變,這才安心的對著空氣微笑以示謝意。
 
  之後亞瑟查視客房及衛浴間,確定一切如昔,亞瑟將事件脈絡統整並作出推論,能肯定的是,確實有人闖入宅邸,那人動了書櫃牆的部分書籍,種類包含自然科學、社會科學、世界史地、語文學以及魔法經典,由此可見那人並未看遍亞瑟所收藏的所有書籍,只是隨性的挑書,然而其中包含隱藏密室鑰匙的典籍。
 
  亞瑟推估,那人正是為了該本典籍而翻箱倒櫃,而被開啟的密室依舊保持完好並無任何異狀,此外,家中的其他地方並未遭受任何破壞,由此可見那人針對密室而來,至於動機究竟為何,這便讓亞瑟想不透了。
 
  想揪出入侵者對亞瑟而言並非難事,宅邸裡設有門鈴系統,除了鈴響還有對講機及影像監視器,若有人擅闖入屋,必定逃不過安置於門樁上的監視鏡頭,只要調出影片紀錄檔即可揭穿兇手身分。
 
  亞瑟心知只要調出監視器影像就能真相大白,在遠離戰亂的年代,家居不再有敵人冒然登門破壞或直接炸毀,生於現代,自裝設便利的門鈴系統之後,便不再有任何令亞瑟頭痛的毀滅性造訪,自然亞瑟也未曾因任何事而調動監視影像,只是記得系統本身有這項功能,然而此時亞瑟並不想立即破案。
 
  亞瑟的直覺一向準確,對於尚未水落石出的案情,亞瑟心底浮現出不該有的逃避心情,帶著憤恨和規避的矛盾情緒,亞瑟暫時不想追根究柢,相較查看犯人的真面目,亞瑟倒對其犯案動機更感興趣。
 
  手上握有的線索,並不足以推論出私闖民宅者,真正的動機和目的。除了數本被亂扔的書籍和被開啟的密室大門,亞瑟並無實際上的財產損失,想來也是慶幸。此事涉及亞瑟所藏不為人知的密室,亞瑟並沒報案的打算,雖然目前無法揪出人犯,但亞瑟相信總會有辦法。
 
  轉換心態,原本凝重的心情在此刻已變得輕鬆許多,亞瑟決定開始收拾善後,整理自己喜愛的書櫃牆,拾書而後將之歸位,看似簡單的動作,由亞瑟執行便是多了分靈巧和溫柔,亞瑟只心疼,所珍愛的書籍竟遭受無禮待遇。
 
  於倫敦時間十五點,亞瑟回到英國的第一個小時。當亞瑟完成整理動作才察覺自回家後時間已經過一小時,正值十五點,這是個美妙的時間,可以選擇午睡或是開辦午茶宴,時差對亞瑟並無太大影響,回到與洛杉磯相差八小時的倫敦,在機上已補足充份睡眠的亞瑟,這時倒是一點睡意也沒有。
 
  失去一整個月的午茶時間,亞瑟想趁著回國後的第一天,好好的補償自己。首先到花園摘取香草作為茶點香料,此外還摘了薄荷葉,打算放到紅茶裡作提味用。隨心所欲的食譜,隨心所欲的餐飲製作,倒也忙得不亦樂乎。依亞瑟流利的準備動作,很快的備妥一桌個人午茶宴,所費時間不到一小時。
 
  於倫敦時間十六點,亞瑟回到英國的第二個小時。亞瑟正悠悠享用慶賀自己凱旋的午茶宴,桌上擺著一壺溫熱的薄荷伯爵茶,一盤香草餅乾和必備的司康。一如往常,亞瑟細細咀嚼司康,品嘗餅香及其厚實而又略微乾澀的綿密口感,接著啜飲自己鍾愛的紅茶,飲落滿口溫潤,茶香四溢,亞瑟不禁由衷讚嘆,如此完美的饗宴,理應推廣至全世界,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司康呢,真是不該的行為。
 
  亞瑟對司康的喜愛無人可及,只可惜司康獨特的口感稱不上是大眾口味,在推廣層面存有一定的挑戰,每每於午茶時間,亞瑟總有許多的想法,對於司康。就在亞瑟沉浸於美好的午茶時光,忽聞門鈴聲響,亞瑟先是不予理會,門鈴聲反倒更不放棄的持續連響,逼得亞瑟不得不應門以平息這陣吵嚷。
 
  亞瑟來到玄關,對著設於旁側的對講機按下通話紐,直接了當的告訴門外之人:「我不想開門。」因為是你,我不想開門。
 
  敢這般胡鬧按亞瑟家門鈴的傢伙,在這世上只有一個,那就是阿爾弗雷德。從小時候就是這樣,亞瑟不知該理解為阿爾弗雷德是想以特別的按鈴方式作為特殊辨別,抑或僅止單方面的任性胡鬧。今日令亞瑟意外的是,阿爾弗雷德這差勁的習慣,竟在獨立後也沒任何改變。
 
  阿爾弗雷德站在門外,對著對講機堅定語說:「我一定要進去!」得到亞瑟回應:「那你等著警察把你架走吧。」相較阿爾弗雷德毅然而堅定的口吻,亞瑟言詞則顯得平淡無波,語聲不帶情感,堅決而無情的只想逼退阿爾弗雷德。
 
  「亞瑟,在那之前我會先將阻隔我們的這扇門給拆下。」儘管遭受拒絕,阿爾弗雷德仍舊堅定,但這回亞瑟倒回得輕鬆,直說:「請便,我正打算換鎖,順便換扇門除穢氣。」
 
  「這扇既典雅又厚實的門,確實具備安全效能,但它曾被我拆下又裝了回去,難道你沒發現嗎?」亞瑟聽聞阿爾弗雷德如是說,只覺半信半疑,但還是往後退了三個步伐,試圖拉寬與門的距離好看清其完整性。亞瑟仔細查視整扇大門,發現門扉四個轉角處及裝嵌壁面的機關皆顯示出遭受毀損的痕跡,門上的刮傷、凹痕無一不再再映證了阿爾弗雷德所言屬實。
 
  「亞瑟,聽我說,一個月前,我本想來找你,無奈我按了鈴沒人理,只好強行突破這扇門,接著我找遍整間屋子都沒看見你,最後在你的房裡發現密室,我想你是知道的,就在書櫃的後面,當時我在密室的入口看見你被光芒包圍,然後,就在我眼前,消失了。」
 
  「難怪我覺得家裡被個無俚頭的竊賊給入侵,兇手原來是你啊!阿爾弗雷德。」
 
  「亞瑟,在你消失之後,我找了你一個月,即便是現在,我還是在找你。」
 
  「哼,就連不得不在國際會議上相見也覺得勉強,你以為我會想見你嗎?」
 
  「正因如此,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」
 
  「這個城市多雨,向陽的你待不慣,趁著下雨之前回去吧。」
 
  「英雄不怕淋雨,更何況英雄一但決定的事就不會輕易改變。這次我沒見到亞瑟絕對不走,我就這麼守在門外,隨你要讓我等多久。」
 
  「既然如此我就不阻止你了,請盡情享受淋雨的樂趣。」
 
  阿爾弗雷德回應亞瑟單音,自喉間深處吭出一聲悶哼,似嘆息,而又故作輕笑。阿爾弗雷德欲笑應屋內的亞瑟,欲笑著鼓勵英雄的決心,儘管那並不是真正的笑意。阿爾弗雷德對於此趟旅程已有所覺悟,心裡明白,即便向亞瑟低頭認錯,亞瑟也只覺得這是不必要的蠢事。
 
  無論阿爾弗雷德再怎麼掙扎,擺在兩人眼前即是這副窘境,身陷泥淖無法掙脫,自最初之際,放任彼此心中的疙瘩、糾結,最後反而將活結弄成死結,直到現在再也無法梳理。
 
  阿爾弗雷德有好多話想親口告訴亞瑟,不是隔著門也不是隔著會議上的主席台,阿爾弗雷德想與亞瑟面對面,想仔細觀看亞瑟,也想讓亞瑟好好的看著自己。
 
  空氣中彌漫濃厚溼氣,逐漸凝聚成雨的氣息,這是股無法言喻而又熟悉的味道,宛如生命之初無比清新,又如薄暮之際昏暗沉甸。在厭倦時同時感到想念,在逃離時同時想要接近,錯綜複雜的思緒,瀰天蓋地將霧都的天空蒙上灰幕,究竟是誰的眼淚化作絲線,交織成網欲壟罩這片大地。落下連綿不斷的細雨,冰冷了古城風華。
 
  阿爾弗雷德於亞瑟家門前恣意盤坐,看似輕鬆愜意,絲毫不受亞瑟給予的打擊而影響心情。霧都的空氣包容阿爾弗雷德的任性,此時落下及時雨,阿爾弗雷德只覺熟悉如昔,格外珍惜,不禁這麼想著,多雨或許是霧都贈禮,為了國人生計,為了使古城添加幾分神秘,為了培養亞瑟所喜愛的花花草草,多雨多霧多迷煙,霧都之所以為霧都。
 
  「真的下雨了,好懷念的味道。」阿爾弗雷德深呼吸,汲取霧都氣息,全心感受這塊位於回憶中的日不落大地。
 
  路上行人多數不撐傘,阿爾弗雷德小時候曾在英國待過,自是見怪不怪。此刻就坐門前,身子淋著綿雨,但也毫無想撐傘的念頭。阿爾弗雷德瞧見亞瑟院子裡的紫陽花叢,經雨水洗滌顯得更加艷麗豐盛,美之極致甚至詭譎,反觀自己,堂堂美國卻在英國淋雨,不也英雄極致甚至詭譎。
 
  此時,亞瑟仍待在門後,透過對講機附設的監視器螢幕,觀看門外之人的一舉一動。一扇門隔開兩個世界,亞瑟身處門內,沉默的看著門外影像。並非刻意刁難,要阿爾弗雷德在門外吹風淋雨,純粹是為逼退而刁難。
 
  當年,阿爾弗雷德選擇脫離英國政權,脫離英國的氣候、文化和歷史,選擇在尚且年輕的大陸上,建立宣稱自由和平的國家。阿爾弗雷德寧可選擇面對無法預知的各種災難,不接受任何建言只想堅決的想擺脫霧都,擺脫雨天,擺脫海的氣息。
 
  「也罷,今日特別容許你進屋躲雨,但雨停了你就得走。」你順遂心願,為何要回來糾纏。霧都,向陽的你待不慣,而我卻於心不忍,只是讓你淋雨一會,竟也感到不忍。
 
  背著門就地而席的阿爾弗雷德,對於亞瑟的改變感到訝異,阿爾弗雷德一心求見亞瑟,未料亞瑟這次竟會鬆口,阿爾弗雷德暗自思忖,莫非是因這場雨。亞瑟親手開啟大門,對著正背對自己的阿爾弗雷德語說:「入此門即是我亞瑟‧柯克蘭之客,我將依地主之誼招待你,與其他來賓相同。」
 
  率性盤坐門口的阿爾弗雷德聞聲,撇過側臉喃喃語說:「客,是嗎?」刻意壓低的語聲隨著雨勢在風中飄零,全然未察的亞瑟此時旋身正要入屋,阿爾弗雷德望著亞瑟背影,頓時感到一絲落寞,顧不得情緒油然而生,只是站起身沉默的跟在亞瑟身後。
 
  隨後,阿爾弗雷德尾隨跟前的亞瑟入屋,並從亞瑟手上接過一條毛巾和一杯紅茶。阿爾弗雷德見亞瑟所鍾愛的午茶專用桌,案上正擺放茶點和茶壺,顯而易見亞瑟正準備享用午茶。阿爾弗雷德不禁心想,晚兩個小時趕來,時間可真對得剛剛好。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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