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值春末,不見雪融,反倒有大雪紛飛,越演越烈的情形。氣象反常如此,著實令人擔憂,無論人再怎麼倔傲不屈,始終不敵大自然,身為國家在此時也只能聽天由命,靜默祈禱大雪早日平息。
「不知道這雪要下到什麼時候……」基爾在屋內隔窗凝望積雪深厚的門庭,已經分辨不出樓梯的位置,雪覆蓋大門前方的兩三階梯,眼見再這麼持續下去,不久將掩沒門檻。
「該鏟雪了。」路德語畢,隨即拿起鏟子準備走向屋外。這場大雪帶來的不僅止寒冷,更多的是勞動。積雪的速度使人積勞,不想被受困家中,只得不斷的剷雪。
「阿西,來打雪仗吧!」語鋒一轉,基爾突然興致勃勃的表示。
路德感到詫異,若是處於正常的下雪情況,打雪仗倒沒什麼,怎今次哥哥會想在暴風雪天打雪仗?
「哥哥?這種天氣不適合!而且你不是……」還來不及說完,即被基爾打斷後話。
「就是要在暴風雪的天氣打雪仗才有意思!等玩夠了本大爺再幫阿西鏟雪!」
基爾的決定不容置否,堅持異常,儘管阿西十分無奈,仍阻止不了基爾的決心。或許這連日風雪,把好動的基爾給悶壞了,這陣子路德擔心基爾受凍寒,外出購物一事皆是自己承攬,雖然其中有幾次說不過基爾,基爾隨口答應看家,實際卻溜出門偷偷跟著路德,當然──每一次都被路德發現。
路德蹙眉,對著一臉堅決卻又笑得開懷的基爾發了幾句牢騷,無論路德說了幾次,無論基爾有沒有聽進去,在這種時候,基爾總會起手推開路德緊蹙的眉心。
無論幾次,只要能讓基爾歡喜,路德總願順從基爾。
今天也不例外,在暴風雪天打雪仗,那便打吧。
纖瘦的軀體不畏殺戮,不畏染血,就只畏
--寒。
儘管如此,卻仍想親近,哪怕只看一眼也好,降雪時節的銀色大地。
黑鷲曾為寒冬斂起羽翼,埋藏四季,徒留冰冷。
爾後,不明關心抑或憐憫的情緒作祟。
帶點任性的執著,並無解答。
雪啊,無論在何方,不變的
──寒。
路德與基爾在門庭前激烈的打起雪仗,起先路德擔心基爾恐怕身體不適,動作只守不攻,豈料基爾毫無收手之意,真得燃起興致,作了許多既圓滾又結實的雪球,拿在手裡便毫不留情的擲向路德,逼得路德不得不認真應戰。
雪仗遊戲持續了半小時,最後隨著基爾的噴涕聲收場。
「別擔心,雪一定會停!」
「哥哥……」
「鏟雪吧!」
基爾不免得領受「哥哥太亂來了!」和「真拿你沒辦法!」的訓責,一面嘀咕一面賣力的鏟雪。路德既感好笑又好氣,無奈基爾自作自受,擤著鼻涕的後果,就怕感冒了。完成鏟雪動作,為門庭清出走道,這是今日最後一次鏟雪,在黃昏時刻。
路德與基爾回到家中,開始打理今晚的晚餐。路德刀工精細縝密,無論魚肉或蔬菜都切得條理有秩,基爾一旁協助燉煮,控制火侯,兩人齊力完成的料理無論外觀或口味都是美好的。
在如此溫馨的時刻,人們總輕易忽略外頭的世界
──尤其在用餐的時候。
頂著一頭蜜棕色短髮的人影,行走雪地的步伐極為輕巧,或該說走得極為習慣,在雪地中行走如履平地,看不出有絲毫阻礙。能輕易在雪中行走,唯有居住嚴寒地帶的居民才有可能,面對終年積雪的環境,不得不練就一身本領。
在這大雪連綿,夜幕捲席的晚餐時分,道上少見有人,大致已歸返。
而那人,竟在此刻來到某戶人家門前。
端詳著,門庭前,雪樹下所擱置的……
形狀看似隨手抓把雪團,任意堆砌成形,最上方還綴有一乾枯的小葉片。
形體宛若雪人卻又不盡然相同。
那人見了這不明所以的雪堆,原本盈滿笑意的臉更勾勒出一抹好看的曲線,看來很是滿意,對於這意外的收穫。
一雙戴著咖啡色手套的大手,調整圍繞頸間的雪白圍巾,稍微拉鬆些,減輕束縛感;稍微壓低些,露出藏於圍巾底下的雙唇。整理就緒,那人輕巧的來到眼前別墅門口,起手轉動門把,稍加施力一推,豈料門戶未鎖,順利的開啟。
那人立於門口觀望室內環境,並未直接闖入,只是等待。
「阿西,怎家裡突然變冷!」
「同感,可能是空調壞了,我先去檢查。」
「吃飽再檢查吧,是說,阿……阿西……」
「嗯?」
「難不成是屋裡下雪?本大爺怎覺得臉上有沾到雪?點點冰冷的。」
「確實是,不過雪和哥哥的臉一樣潔白,不仔細看還真分不出來。」
「喂!屋裡怎會下雪!我們被雪埋了嗎?不會吧!」
「觀看吹雪方向,方位該是大門……哥哥,你剛剛有關門吧?」
「有!」
路德察覺異狀,心下不安,直接走向門口,竟見一高大人影立於門前。
「門沒鎖,我就直接打開了。」
一襲米色長袍裝束,一頭蜜棕色短髮,頸間披著雪色圍巾。
來自北方的伊凡,不請自來,此刻竟出現在路德家門口。
「夜裡突然造訪,你有什麼事嗎?」路德十分詫異,但表情仍是壓抑住了。基爾在屋內聽見除了路德以外的人聲,這時也已來到路德身旁,不過相較路德,基爾對於突如其來的伊凡,其驚訝一覽無遺。
「進屋談吧,這樣開著門,我不冷,但你們應該無法適應。」
「哼。」
基爾不願多談,先行離去,路德迎接伊凡,在餐桌旁安插座位,並給了杯熱湯。在搞清伊凡此行目的之前,面對眼前尚未完食的晚餐,可真難以下嚥。
「遠到來訪,不知有何貴事?」路德扳著臉,一臉嚴肅,倒不是怕伊凡,畢竟在自家土地上,伊凡隻身前來,諒也不敢惹事。只是兄弟倆與伊凡的淵源匪淺,基爾更曾被禁錮於北方,無論如何在釐清目的之前,不得不防。
伊凡勺了匙熱湯啜飲,一飲下身體便暖和起來,笑瞇著眼表示讚賞。伊凡能感受路德與基爾對自己的警戒,這是必然的警戒。對於伊凡的存在,不提防,可能會有危險,這已是世界默認的定律,儘管伊凡還期望,能有一人別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相待,然期望最終仍是冀望。
「冷氣團突襲,西伯利亞變成大冰塊,雖然平時也差不多,但這次較為嚴重,似乎也影響到路德維希這邊,於是在散步的時候,順道過來看看。」
「感謝關心,這裡影響不大,只是連日大雪,但近期已逐漸趨緩,相信很快就會恢復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
「你來這,不單為了這件事。」
「被突來的關心嚇到了嗎?下次會記得先通知。」
路德皺眉,就算身為國家,軀體機能依然和人類相同,在這冰雪凍寒的氣候,從俄羅斯散步到德國簡直天方夜譚,但伊凡堅持不講明,路德莫可奈何。
「夠了!既然都來了,幹麻不說清楚,你有什麼目的?本大爺才不信你這傢伙會為了關心天氣跑這一趟!」
「一點都沒變呢,基爾。」
基爾瞪大眼,伊凡叫了自己的名字,不是基爾伯特,而是──基爾。
基爾顯得有些惱怒,這令基爾想起兩德統一的第一天,也是離開俄羅斯的最後一天。
平常伊凡叫喚基爾伯特,不帶任何情感,輕送單音。
直至最後一日,離別之際,伊凡在圍牆後目送基爾離去。風中傳來聽慣的甜膩語聲,雖極為輕細,但基爾聽得清清楚楚。
伊凡喚道──基爾。
不可能不懂,改變的呼喚經歷了什麼變化。
於是忽略,不回應,不停留,這是選擇。
而今基爾再次聽見相同的決心,基爾已不願多說什麼或爭辯什麼。
千里路遙,來者是客,以對基爾並沒威脅亦不會傷害路德為前提,基爾決定盡地主之誼,好好接待眼前這位久違的客。
「這裡的天況你看見了,可以走了吧?」
「我家結冰了,如果基爾願意讓我留一晚,我很會開心哦。」
「這才是目的!?你會無聊到想侵略我家?你在想啥啊?」
「所以基爾答應了,路德維希也沒意見,就這麼說定。」
「喂!誰跟你說定!阿西快把他轟出去!現在!立刻!」
「熱湯很好喝,還有嗎?請再給我一碗。」
「哥哥,咳……」
經過一陣吵嚷,伴隨基爾鬧哄哄的嘶吼聲,三人奇蹟似的共進晚餐。路德多半保持沉默,並非不開口,而是不知該怎麼加入基爾與伊凡的話題。能對伊凡吼的人,似乎只有基爾。飯後閒談,並非閒話家常,沒有提及歷史也沒講到未來,話題單止旋繞西伯利亞冷氣團,對雪抱怨個沒完。
路德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情景,想像基爾被伊凡囚禁時,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。應該,不至於太慘吧,這是路德的結論。
「今晚我睡哪呢?」
「沙發!你只能睡沙發!」
「基爾真是的,以前在我家,有給基爾專屬的房間哦,雖然基爾好像不太喜歡。」
「哥哥,要不今晚你和我一起睡,讓出一間房。」
「基爾的房間,好期待呢。」
「不准!不論是本大爺或是阿西的房間,你都休想!突然跑來還說要借宿,沙發!只有沙發!」
「那就沙發吧。」
「委屈你了,雖然哥哥這麼說,但我會提供棉被的。」
「阿西!這傢伙在冰上都能睡,不用管他!」
「哥哥……」
「本大爺累了,先回房,晚安。」
自重聚後,路德從沒見過這般生氣的基爾,有種難以言喻的陌生,不由得暗自擔心。安頓好伊凡今晚的就寢處,路德坐在單人沙發,雙手負胸,若有所思。
「伊凡,我家兄長貌似頗厭惡你。」
「我也這麼覺得。」
「兄長自你家回來之後,從沒提起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,我想,他是不想讓我擔心,所以我也不曾過問。現在你在這裡,即使從你口中知道了些什麼,我也無法改變歷史,老實說,我並不歡迎你。」
「基爾能有你這個好弟弟,我真得很羨慕呢。」
「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,我只希望,別再讓哥哥遭遇任何傷害,相信你也是這麼想的。」
「嗯?」
「晚安。」
語畢,路德熄燈,各自就寢。
伊凡枕著路德送來的枕頭,身上捲著一條輕軟的棉被,雖是睡在沙發上,不比自己家裡來得習慣,但就是感覺,好溫暖。
身體暖和,心理卻心緒難平。伊凡假寐,腦中不斷浮現紊亂情緒,殘破的光陰碎片,無法拼湊的理想,感到在意的、無謂的,始終理不清的焦躁,在夜半時分格外使人清醒。
悄然晃動的身影,遊走漆黑的宅邸,未眠人仍清醒,思忖將即的步伐與距離。經歷動盪之後,誰也沒遺忘為世界磨練出的警覺,身為國家皆知,失了警覺心,等同失了存在。
黑暗中,伊凡睜眼不視物,單憑感覺,一起手便擒住接近的人影,對方同樣小心翼翼,只是錯估了,伊凡未眠。
「你!」
「想吵醒你親愛的弟弟嗎?」
僅是單手握住基爾手腕,即可壓制,欣喜之際,伊凡不免感慨,被掌握弱點的人即使看似堅強,其實無比脆弱。
伊凡起身,一手仍緊握基爾手腕令基爾無法掙脫,就這麼任其牽引,被伊凡帶到玄關,逕自開了門,被迫一同來到屋外。
「放開我!」基爾奮力一甩,不見伊凡鬆手反倒抓得更緊,兩人眼神對峙,基爾始終不屈,伊凡眼帶笑意,輕笑似嘆,這才鬆了手。
「睡不著,陪我看雪。」伊凡撇過臉不再看基爾,想迴避那雙堅定的眼神,堅定的想掙脫自己,連牽也牽不住。
「不對,你第一次來我家,記住客廳和玄關的位置並不難,但在黑暗中你怎能平順的走,你究竟做了什麼!?」
「我能感覺雪的氣息。」
「你這傢伙!」
「換我問了,突然接近我,是想殺我?」
「你不說我還真想,本大爺只是起來看看你這傢伙有沒有心懷不軌,趁著黑夜惹事。」
「你還是不信?我只是來關心天氣。」
「怎可能相信那種鬼話!」
「畢竟西伯利亞冷氣團自我家誕生,我來關心我家的事,本屬應該,基爾你說是吧?」
「別這樣叫我!」
「也該氣夠了,冷靜下來,讓我們好好聊聊。」
「跟你這傢伙,沒什麼好聊!」
「看見了唷,我的雪人。」
「雪人?」
「你明明還記得,雖然很醜,但還是記得……」
「哪……哪來的雪人!?」
「只有基爾才知道,大頭熊雪人,要在頭頂放葉子當帽子,你說這樣才能遮雪……」
「那只是我隨手堆的雪堆,跟你沒關係。」
「一點都沒變呢,基爾。我想我該討厭你,但卻無法做到,很奇怪吧。」
白雪紛飛,飄落寧靜的夜。這場離奇的風雪,宛若不止的洪水,帶著道不盡的宿願直襲而來,永無止息的悄然傾訴。伊凡賞雪,望眼欲穿,半瞇的紫晶眼瞳正醞釀一場肉眼看不見的風雪。
「賞雪,能平復心緒。尤其在迷惘混亂的時候,望著一片純白,明明什麼都沒有,卻能得到安定的力量。很厲害吧,雪原的寒冷與純淨,不是任何一個國家所能玷污的。」
「基爾,現在你有沒有覺得比較舒坦?」
「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在說鬼話,本大爺根本不懂你說什麼!」
「是嗎?」
伊凡緩緩闔眼,同時斂起無論何時都掛在臉上的微笑弧度,身後的基爾看不見伊凡的表情,或許正是如此距離,才能讓伊凡展露鮮為人知的另一面。
微笑的假面宛若詛咒一般深刻,隱藏任何表情,掩飾所有情緒,無論喜怒哀樂,維持一貫的笑,那便是了。
冰冷的假面終有碎裂的時刻,近乎暖陽熾熱,卻又恰似冰寒,無論受罪就贖,牽動真實情感,唯有執著。
「從見到我之後,基爾明顯焦躁不安,不想再見卻碰了面,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,哭是不可能,笑就容易多了,但基爾覺得無須對我友善,只好硬撐一貫頑強作風,反倒暴露真實的一面,可能連基爾自己都被情緒給蒙蔽,但很奇特的,在我眼裡,卻看得相當清楚呢。」
「並非真正討厭,但如果能親手殺掉對方也不覺得罪惡,反倒甘心揹負那分沉痛與譴責直至永恆。大概這樣,我沒說錯吧?」
「有趣。」
「因為我和你有相同的感覺。」
「哼。」
「在那之後,我們未曾再見……」
東西德統一,罪惡與榮耀變得不再重要,伊凡失去基爾,或許本不該得。僅只一年時間,基爾離開之後,俄羅斯政權發生極大變化,最終促成蘇聯解體。
在那之後,世人歡慶德國一統,並非失而復得,而是本該如此。
在那之後,世人譴責蘇聯集權,民主潮流漸盛,共產分崩離析。
無所謂對錯──
在那之後,各取所需。
伊凡捱著非常之苦,脫胎換骨,殷殷期盼的渴望卻始終未見。
西伯利亞終年冰封,有誰關心,哪怕一隻雪梟也從不見蹤影。
「沒想到你竟改頭換面,這身裝扮,不差。」
「這是稱讚嗎,呵。在基爾離開後,我經歷了比戰爭還慘痛的革命,不得不改變型態以另種方式生存,正是你現在看見的樣子。本質不變,不過卸下軍服,改穿便裝罷了。」
「至少現在看起來,比之前好得多。」
「也許吧。」
「基爾,我很高興,你還關心我。」
驀然回首,伊凡即見立於身後的基爾,從離開屋子乃至經過一番言語激蕩,彼此的距離始終維持不變,沒有更加接近亦未曾離遠。
「真受不了,本大爺最看不慣你這種逞強的表情。」
「太陽吝嗇對我微笑,所以我要盡力笑著看他。」
「你當報復還自虐?笨熊。」
「終於肯叫我了,基爾。」
可能,只是因為久未謀面,面對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,不知該怎麼面對。
可能,只是因為不期而遇,對於必然的緊張與期待感,不知該如何排遣。
幾番言語相爭,你一言,我一語,至少尚能得到回應。無論有多討厭,總不會置之不理,或許只對眼前人放縱,或許彼此了解對方脾氣。隨著風雪逐漸趨緩,基爾與伊凡同樣感到安寧,在雪夜,沉澱陳年未解的煩憂。
「停雪了,天亮之後大概就融了吧。」
「很高興呢,這樣就能變溫暖。」
「說不定你家的冰也融了。」
「呵。」
伊凡神情轉為黯然,輕笑表露無奈惆悵。雪止之後,沒有留下的理由,暗示離別在即。雪止之後,恢復天晴,矢車菊仰望陽光,西伯利亞依舊冰凍。
「我想知道,基爾在半夜找我,是為什麼呢?老實說我很訝異。」
「本大爺可不想你這隻熊在我家被凍死,才好心想丟件大衣給你。」
「……呵,如果是這樣,我會很開心。」伊凡對基爾的關心感到吃驚,神情顯得十分驚訝。
「哼,本大爺可沒那麼不通人情。」
「還記得我在雪地裡也能睡,卻還是……呵,委屈基爾了,很冷吧,穿著睡袍身披大衣,就這麼陪我看雪。」
「還不都你害的!你慢慢看,本大爺要回去了。」
「如果你現在進屋,我馬上吵醒路德維希哦。」
「可惡!你這傢伙還想幹嘛?」
「將大衣穿好,再陪我一會。」
伊凡將圍繞頸上的棉白圍巾取下,替基爾戴上。儘管基俺滿臉不悅,為了不讓伊凡吵醒睡夢中的路德,只好乖乖就範。
伊凡著手捏雪堆,看似在玩雪,基爾陪伴身側,同樣忙於捏雪。將一團團的雪堆聚集一塊成為更大的雪堆,接著再塑造形狀,堆砌出想要的模樣。
不知過了多久,但見第一道曙光,兩人才欣然回屋。
「叩──叩叩──」試探性的敲響房門,發出不規則的脆響。「基爾,我要開門了哦。」伊凡甜膩的語聲頻頻喊著基爾。
「喂!你這傢伙!」聽見伊凡呼喊,基爾立即轉醒,確認房門依舊上鎖這才放心。基爾在門前頓了幾秒,開啟房門直接對上伊凡的笑臉,基爾不禁皺眉。
「阿西在哪?怎是你來敲門!」
「路德維希正在準備早餐……嗯……還是該說中餐?」
「現在幾點?」
「中午十二點哦,我也才剛醒。」
此時路德正在廚房準備料理,聽聞基爾的叫喊便知基爾已轉醒,不禁蹙眉微笑,繼續著手將馬鈴薯切塊。回想今日晨早,當太陽初昇之際基爾和伊凡才回至屋內就寢,幾乎徹夜未眠的路德對於屋裡的人聲動靜暸若執掌,只是覺得沒必要阻止或窺探,這才莫不吭聲。對於自己的哥哥給予絕對的信任,沒必要猜疑,不過依舊心緒難平,這才無法成眠。
路德轉醒後見伊凡還窩在沙發上,將被子捲個裹實,只露出一張臉正酣睡著。這張平時總擺出一臉無害的笑臉,在睡著時更像個孩子,雖不知在那眼睫底下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,幸好在睡著時不必再故作笑容,想到此路德不由得心生感慨。回頭望向基爾房門,彷彿望眼欲穿,路德知悉基爾的睡顏,豪放不羈似個淘氣的大孩子,路德瞇眼含笑,放任基爾與伊凡在白夜補眠,獨自一人享用早餐。
基爾與伊凡,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本質與性格,差別迴異乃至無法妥協。在一場戰爭中相遇相恨,而後相殺相逼,最後基爾為求路德平安而自願遭受囚禁,如今回頭想想,伊凡帶走基爾何嘗不是禁錮了伊凡本身。
將無法相吸的南北極湊在一塊,在排斥的力量中的尋找致命的吸引及渴求的合諧,無法對稱的兩塊磁石,盡是反彈卻又不得離合。因何日光不眷顧西伯利亞?矢車菊在寒帶無法生存?日葵總仰望藍天?
銀白,是你高潔的靈魂。
鮮紅,是你狂囂的霸氣。
深藍,是你一生的執著。
普魯士,帶動多少歷史捲簾,碾碎多少沙場塵埃,在腐敗中崛起,在絕望中萌生,在愛中恨,在恨中笑,在笑中淚。從沒人看見。
誰知幾年過後,曾經的死對頭竟能安詳的枕著自家沙發。
伊凡可能只是來關心天氣,如他所言。
可能只是想看看德國的青空。
也可能只是想聽聽基爾的聲音。
時至正午,伊凡轉醒,向路德表示希望能給予喚醒基爾的機會,就這麼一次。路德不作答,僅是回身到廚房,這個早晨,基爾該是被嚇醒吧,從基爾清醒便熱鬧不已,直到中餐過後,訪客辭別,這才顯得放鬆。
「路德維希,你的料理很好吃呢。」
「是你不嫌棄。」
「感謝招待,下次有機會也到我家作客吧!基爾如果想住下來,無論多久,我都不會收房租哦!」
「少來,本大爺才不會去!」
「呵,那麼,我該走了。」
「快走快走,雪停了更好走。」
「是啊,我得好好的散步走回去,再見了。」
「再見。」
「基爾……」
「伊凡‧布拉金斯基,再見。」
「呵,嗯……」
你是我心衷永恆的冰原。
我無法逃離嚴寒的禁錮,無法觸碰渴望的美麗。
傲雪沾染鮮血,在夜裡閃耀潔白光輝。
我無法成眠,永遠都無法成眠。
在雪天。
送別伊凡,路德打開大門即看見立於一旁的兩大雪堆,不加多問,想必是夜裡基爾和伊凡的傑作,路德只感好笑又好氣,同時解開一個悶於心中多年的疑惑,雖然早已猜到,但若能得到應證則能更加肯定。
基爾每每於大雪之際,抓兩團雪球堆雪堆,而後在頂上放一枯葉。
一開始路德只覺奇特,以為這是伊凡家的習俗,但漸漸的路德有了新的想法,只待今日驗證。當路德看見正在堆雪堆的基爾,不等路德開口,基爾便先送上一臉燦爛笑容,路德心知基爾不願多說,於是從未過問,同樣回與相對的笑容。
「哥哥知道嗎,他來我們家,真正的理由。」
「堆雪人……他還真無聊。」
「堆雪人也許是原因之一,但實際,他只是想來探望哥哥。」
「或許吧。」
「哥哥……」
「阿西!天氣真好,今天要喝啤酒好好慶祝哈!」
「嗯,是啊……」
基爾伸了個大懶腰,感覺通體舒暢。雪止後的青天,如同矢車菊燦爛。路德對於兩座堵住門邊的雪人感到無奈,同時感概再不多時便得融去,基爾表現如同往常並沒有讓路德特別擔心的地方。等雪融盡,一切就能恢復正常。
溫暖的日子,最適合你。
這是出生的溫度,是生長的溫度,更是生命的溫度。
希望你能擁有溫暖,在屬於你的地方自在翱翔。
矢車菊為你綻放,在這片大地,因為有你而顯得美麗。
後記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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