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間格局和裝潢並不刻意強調書房與寢室的區隔,將兩者融為一體,設計呈現既闊綽而又寬敞的空間。別緻典雅的房內設有一面書櫃牆,櫃上無任何虛席,全為書籍給填滿。放眼望去盡是陳年老舊的古籍,紙墨散發長年醞釀的香氣,飄散醉人氣息。亞瑟隨手取出一本厚重的褐色典籍,不假思索直接選取,這看似輕率的動作正逐漸開啟新續頁。
 
  翻開褐色典籍,將黏貼書皮內頁的羊皮層緩緩撕下,隨之可見一把銀色鎖匙鑲嵌於內頁裏,鎖匙和凹槽不存在絲毫空隙,堪稱完美無缺的藏匿。亞瑟取出銀色鎖匙,隻手探索置放褐色典籍的櫃位,不靠視力找尋隱匿櫃中的鎖孔,在轉瞬間將鎖匙插入鎖孔,轉動,而後再將鎖匙置回典籍內頁,覆上羊皮,最後再將書籍歸位。
 
  來到書櫃牆側邊,亞瑟起手推動根本不可能移動的牆面。乍看之下僅是較為精巧雅致的房間,沒有人會懷疑其中隱藏不可思議的機關,但見亞瑟輕易的推開牆面,書櫃後方頓時露出一扇漆黑空間,亞瑟旋即閃身遁入暗黑空間,並在空間裡將牆面闔起,儘管身在家中也小心翼翼,全然不著痕跡。一連串流暢動作,開啟不為人知的大門,亞瑟對此並不陌生,而且極為熟悉。
 
  身處不見光的空間內,亞瑟跨步前進,嘴裡唸唸有詞,隨之空間乍現橙黃微光,宛如點了燭火一般明亮溫馨,亞瑟對著空氣微笑以表達謝意,在這之中存在唯有亞瑟才能看見的精靈。
 
  持續向前,最後立足於密室中央點,亞瑟緊閉雙眼,敞開雙手,唸誦一串至今已無法解析的古代語。當咒語唸畢,亞瑟腳下頓時出現一輪冷藍光環,以亞瑟為中心,法陣自此而生,強烈的藍光投射亞瑟身上欲將亞瑟吞噬,在被光團完全包覆之前,亞瑟不經意的偏頭看向來時路,逐漸被光淡化的視線在朦朧中映出一抹熟悉身影,其無論金髮、夾克,甚至連無上框的眼鏡一如印象中毫無偏差,依憑已看慣的特徵,亞瑟不疑有他,為此備感釋懷,欣然而笑。隨著強光越加強烈,亞瑟再無法看清,只得闔起雙眼,最終隱於強光之中。
 
  亞瑟天賦異稟,精通魔法,但為了融入人群,享受平凡生活的樂趣,特意對自身魔力設限,只得於自家密室使能施展法術。亞瑟已習慣盡可能不去觸碰魔法,除非必要。
 
  「成功了嗎?」亞瑟自問。
 
  魔法達成使命,自法陣散發的光粒子隨之消散,心知催動的法術已然功成,餘下只待驗收。只要睜眼即知結果,此時卻徬徨,當親眼見證的剎那究竟會看到什麼,結果令人既期待又害怕。
 
  暫時逃避,關閉視覺,亞瑟感受有微風拂動髮梢,有人聲縈繞耳際,週遭空氣瀰漫塵囂,所處環境不似熟悉家園,猛然驚覺立即瞪大了眼,瞧見眼前並不屬於自己的一切。難以置信,親眼所見的的確確是個真實世界,偏偏這般實際更讓亞瑟感到驚駭惶恐。簡直來到另個世界,另個完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。
 
  疑惑填塞思緒,無法前進也無法退後,亞瑟在原地轉了個圈觀望四周景象,想確認自身處境。當前能肯定的唯有魔法確實功成,但其中可能出了差錯,結果不如預期,更甚出乎意料變得更糟。
 
  毫無預警,突然隻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亞瑟深深覺得被困住了,動彈不得,備感無力,就連怎麼求救也忘卻。看著一幕幕陌生的風景,大剌剌的映入眼簾,亞瑟思考著,為何出錯。確信魔法並無失誤,偏偏眼前世界沉默的與亞瑟面面相覷,毫不留情重重擊垮亞瑟的自信。
 
  倘若不是魔法出錯,那麼,錯的會否是施術者本身?即是決意施法之人的罪過,所謂自食惡果?亞瑟安靜的思考,即便心知無論如何思考都已無濟於事,儘管如此,面對眼前陌生的世界,亞瑟並不想有任何動作。
 
  靜靜的接受懲罰,靜靜的接受罪責,背負不可免的過錯,如果這樣還不夠,世界還想給予怎樣的殘忍。亞瑟靜靜看著,猶如夢境般的現實。
 
  站得久了,可能礙著穿梭道上的來人,然而亞瑟並沒察覺,正如來人彷彿未見亞瑟的存在,各個自行避開,只要別撞上,別礙著,來人可以漠視所有。現實之中的現實,冰冷之中的冰冷,無論哪個城市都相同,冷漠混雜盛情,極端而顯得混亂。
 
  在感嘆之餘,有位男子打破沉默,他想讓亞瑟知道,迷路不代表走到盡頭,危機或許正是轉機。男子留著一頭金棕長髮,任長髮披肩垂掛,看來恣意率性。男子來到近亞瑟眼前,起手推挪眼鏡框架,一邊咧嘴笑問亞瑟是否需要協助。亞瑟聽聞男子語聲有種無以名狀的熟悉感,男子沉穩的語調安撫亞瑟不安的情緒,亞瑟聞聲備感震懾,視線直盯著眼前男子,因男子身高於亞瑟,令亞瑟得抬頭觀看。對眼瞬間,一雙深邃的蔚藍眼瞳深深吸引亞瑟注視,亞瑟微微一愣,隨即故作鎮定與之應對。
 
  「先生,需要幫忙嗎?」
 
  「看來我很需要,你能告訴我這裡是哪裡?」
 
  「難不成你迷航來到洛杉磯?」
 
  「最糟的情況發生了。」
 
  「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?如果有需要不用跟我客氣。」
 
  「我得回英國,不過現在遇到大難題。」
 
  「你看起來很疲憊,要不先隨我回酒館稍作休息,順帶一題,我是附近一家酒館的主人。」
 
  「如果您不介意身無分文的旅人造訪。」
 
  「跟我來吧,我叫約書亞‧瓊斯,叫我約書亞就好了。」
 
  「我叫亞瑟‧柯克蘭,請多指教。」
 
  隨約書亞帶領,前往一家門面漆上酒紅色的酒館,約書亞先是挑了一桌雙人席次以安頓亞瑟,旋即到櫃檯交代送餐。亞瑟始終面露笑意,以此回報突如其來的盛情。環顧酒館內部,佈置簡約而不失風雅,圓形掛燈自天花板投射橙黃光芒,將整面白漆牆染得醉意醺然,木質地板拼接樸實溫暖,襯托原木客桌的木訥典雅,窗扇飾有酒紅布幔如店面印象一致。藉由清新的裝潢風格推敲店主心思,不難看出約書亞具有溫暖的內心,熱於助人或許是種天份,然而珍貴的是約書亞毫不做作的真誠,如同酒館薰陶滿室暖意,酒不醉人,人自醉。
 
  「約書亞先生,我想請問,為什麼你會願意這麼熱情的招待……一個素昧平生的過客?」
 
  「旅人,我看多了,曾經我也是。」
 
  酒館主人親送餐點,與亞瑟一同享用。亞瑟無論何時一貫保有戒心,然而此時稍顯鬆懈,直覺告訴亞瑟,沒必要對眼前人懷有多餘的警戒,適時的信賴將能協助自己脫困。
 
  除此外,約書亞的外貌也是影響亞瑟改變想法的原因之一。約書亞有著一張與阿爾弗雷德相似的臉龐,但較阿爾弗雷德年長,亞瑟不禁揣思,倘若阿爾弗雷德能以人類年紀活到約書亞這般歲數,外貌或許相去不遠。無論容貌或個性,兩人有著一定的雷同,這令亞瑟忍不住好笑,不過亞瑟得隱藏笑意,關於這點亞瑟怎樣也不會在約書亞面前顯露。
 
  相見瞬間即清楚意會,理智尚未斷線,尚能分辨約書亞與阿爾弗雷德的區別。亞瑟不會將約書亞看成阿爾弗雷德,即使百分百相似,不同依舊不同,約書亞只能是約書亞。奇蹟似的際遇,亞瑟和約書亞相談投機,彼此不設防,不猜疑,面對當前問題便更加容易處理。
 
  亞瑟避重就輕,撇開魔法因素講述一段精彩的旅人迷航記,不全然是謊言,無論過程如何,擺在眼前的結果顯示,亞瑟目前正受困於洛杉磯,因而無法返回英國。約書亞對亞瑟所講述的故事並未有所存疑,當了解亞瑟處境之後,竟豪爽的直接建議亞瑟留在酒館工作,等籌足機票費再回英國,而亞瑟雖有猶豫,最終仍是欣然接受,畢竟身無分文想到哪都有問題,更何況亞瑟等同穿越國境,沒有任何海關檢測形同偷渡,暫時能有個安身之處自是在好不過。
 

 
  相隔大西洋遙遙相望,想念橫跨五個時區。
 
  心之旅途永遠比地圖來得遙遠,無法起程形同永劫。距離,該如何拿捏。
 
  當回神之際,已經來到這裡。刻畫於心,烙下記號成了依託,醒著想念,夢裡尋見,那日日夜夜魂牽夢縈的地方。
 
  大門深鎖,無人回應,來人在門外等候,數個小時輕易的流逝,最終來人按捺不住焦慮,決心直闖。來人總有辦法強行突破宅邸設下的森嚴警備,儘管來人心知不該無禮侵犯,舉止卻是相反。來人股起勇氣踏入宅邸,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不免百感交集。
 
  無人理會來人的呼喊,來人只管一處處探訪,仔細尋覓屋內各個角落,仍遍尋不著屋主。來人明白訪客不該逾矩,但仍決意闖入寢室,心想或許屋主睡得沉,睡得忘了鎖房門,睡得迷迷糊糊將引以為傲的防衛心也給拋卻。
 
  推開寢室門扉,華麗典雅的裝潢旋即映入來人眼裡,然而此時,來人無心欣賞,逕自在房內四處尋探,霎時察覺其間留存一抹熟悉氣息,沉睡的記憶瞬間甦醒,這是來人無可抹滅的記憶,任歷史闊別,生命經驗如鋼一般堅固,然而有些記憶,早已牢牢的嵌入靈魂,想忘也忘不了。
 
  憑藉推測,憑藉直覺,來人認為屋主就在房裡,除非隱了形否則怎可能看不見。對於屋主最為喜愛的書櫃牆,一直以來,來人並不感興趣,然而此時來人觀望書櫃,渴求得到解答,那人隨意取書翻閱,隨意置放地上或一旁沙發,因遍尋不著線索,越覺焦躁難耐,來人握拳敲打書櫃側面,這一拳,不知擊出了多大怪力,豈料經過這一敲擊,竟開啟了未知領域。
 
  而後,來人看見始終看不見的幻象,來人以為那只是虛構的故事,未曾相信是因希望那人能活得實際,直到今日,離奇的發現令來人目睹那人口中的魔法,強光逐漸遮蔽那人,來人定睛一看,一眼認出白襯衫搭配墨綠背心,黑長褲配黑皮鞋,無非是那人習慣的居家穿著,在那人被光完全覆蓋之前,來人窺見一頭燦金短髮和一雙迷濛的祖母綠眼瞳,僅只瞬間,尚來不及反應,光芒隨即消逝。
 
  突如其來的衝擊令來人不知所措,腦袋愣怔一片空白,就連身體也不受控制的脫力跪倒,來人呆望眼前無盡漆黑,努力回想在失去光芒之際所遺留的最後印象,那人回首,究竟察覺到什麼,來人不得而知那人所視為何,唯一肯定的是,來人不覺得那人發現了自己,只因那人的視線彷彿穿透來人,去了其他地方。
 

 
  約書亞‧瓊斯,人類男子,三十三歲,已婚,留著一頭長髮,工作時會將長髮束成馬尾,工作以外的時間則隨性的披頭散髮,例如散步的時候。相較亞瑟二十三歲的臉蛋,以約書亞的立場而言,兩人相差整整十歲,然而就實際面而言,自英國誕生之初亞瑟便已存在,頂著一張恆久不變的面容示人。若說國家擬人即國魂凝聚而成某種型態,可能歸類精靈之屬,而他們卻以人類姿態和人類長久共存,與人類幾乎無所差別。
 
  可能因在意相差十年歷練,約書亞對待亞瑟,態度總顯得格外親切、大方,也可能基於熱情的本性使然,對後輩寬容且不吝給予協助,又或者並沒任何理由,約書亞幫助亞瑟純屬天性使然。亞瑟思索任何可能,為約書亞給予的無私善意標下注解。
 
  亞瑟在酒館從事服務生的工作,從基層做起,負責提供桌邊服務使客人享有賓至如歸。無論引導客人就座、點餐、送菜乃至排除任何疑難雜症,服務生的工作一點也難不倒亞瑟,再者因亞瑟所散發的紳士氣質,連結一貫的優雅談吐,與其說是個稱職的服務生,倒不如說像個公關似的。
 
  來客無論男女老少,對亞瑟給予一致肯定的讚譽,接待交際對於亞瑟而言可謂駕輕就熟,一點也難不倒。亞瑟保持紳士風度,虛心接受充滿熱情的支持,臉上漾著謙卑而誠懇的笑容,無一不發自真心。
 
  約書亞既身為店主,對店內動態自是瞭若指掌,識人的眼光察覺亞瑟與眾不同,交代亞瑟的工作,皆能得到超乎預期的結果。以一般新人而言,無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打從一開始就能完美的完成工作,但亞瑟做到了,更超乎預期的迎來奇跡般的收獲。
 
  一位年輕的酒館服務生,深深吸引來客目光,不僅那氣質出眾,清秀俊美的容貌,一雙情感充沛的翡翠綠眼瞳,悄然的收服眾人心魂,既貴氣神秘又顯得無邊深邃,伴隨令人無法捉摸的疏離美,搭配亞瑟優雅的舉止與溫和的接待言語,宛如飾品一般瑰麗,卻又如夢似幻,因過於美好反而顯得不真實。
 
  讚賞的話語如水波盪漾逐漸傳開,化作佳話渲染於人際脈絡,逐漸擴散,一名紳士旅人的故事。很快的消息傳開,為酒館帶來絡繹不絕的客源,生意更為興隆,每日都引來大批人群光顧酒館,如此一來,便增重了亞瑟的工作量,但亞瑟忙得樂此不疲,毫不喊累。
 
  當作回報約書亞的恩情也罷,難得能提起勁,這回亞瑟想認真的做事,認真嘗試新的可能,如此彷彿能得到令人憧憬的未來,既雀躍而又不安。儘管什麼也沒能確認,無所失誤的魔法為何送亞瑟前來洛杉磯的一家小酒館,就目前而言,亞瑟只想在這好好的待著。
 
  漆著紅顏料的原木門扉,此時掛上歇業牌示,亞瑟總算能鬆口氣,豪爽的捲起袖子,一手抹去額上汗珠,有別於工作時必須竭誠服務,酒館打烊之後的私人時間,餘下自在,享受閑情。
 
  亞瑟卸下鑲有兩枚銀鈕釦的西裝背心,順手拉鬆領帶,解開襯衫第一顆鈕扣,而約書亞取下髮束,任長髮散落,只有歇店時老闆與員工才能擺出這般無拘的姿態。約書亞為亞瑟斟了杯薄酒萊葡萄酒,清新酒感最適合紓緩一日辛勞。
 
  「亞瑟,我覺得你……與其當服務生,不如當來客更加合適。必定成為客席中最為耀眼的星子,不過現在你得對現實屈服,這讓你吃了不少苦吧。」
   
  「能屈能伸,沒有永遠的享受也沒有永遠的付出,我不過是個旅人。」
 
  吧檯前,高腳杯碰撞發出清脆聲響,約書亞與亞瑟乾了葡萄酒。亞瑟面露疲憊,嘴角仍掛著好看的弧度,如此表態即可將話題打住,避免過多深入的交談,亞瑟認為多說徒留感慨,一但被看穿自身經歷,觸及過往所能表達的輕重難以拿捏,對著一張與阿爾弗雷德相似的臉龐,不應該將歷史重擔放在無知者的肩上,於是亞瑟怎樣也不想提及過去。約書亞不難察覺,關於亞瑟自身的故事,亞瑟總避重就輕的帶過。旅人,便是這般,一邊逃避一邊前進,沒必要追問也無須探究,任其心想而去。
 
  亞瑟離開酒館前往寄宿處,距離酒館徒步約十分鐘路程,原為酒館倉庫,扣除倉庫佔地和衛浴間,尚餘約莫兩坪空間。約書亞為了亞瑟,不得不善加利用閒置的空間,在兩坪佔地裡添加簡易的民生擺設,使其成為房間。房裡僅有一張單人床、一組拼裝型衣櫃以及一扇每日迎接晨光之窗。
 
  生鮮食材存放酒館內的大冰箱,倉庫主要存放大量批貨的酒品和乾糧等基本耗材,格局經過精心規劃,設計別出心裁,綜觀倉庫既乾淨又有條理,就算讓人居住也不成問題,大抵如超商內附設小房間這般模樣。
 
  隻身離開華宅住進小倉庫的亞瑟,對現況實質生活未曾有過任何埋怨,反而將所有承受的恩惠謹記在心,這一切源自約書亞的援助,亞瑟始終感念。除此外,儘管至今仍無法坦然接受,身處洛杉磯這塊土地的事實,倒也樂於安分的待在這間小倉庫裡眺望窗外星辰,亞瑟起手指了指星點,嘴裡喃喃數數,第十八天,兩週又四天,已過了半過月。
 
  轉眼間,已過半個月。亞瑟始終掛念,無所失誤的魔法,為何將自己送來洛杉磯。經過這半個月的洗滌,亞瑟漸漸的以為來到洛杉磯便是為了和約書亞相遇,亞瑟信仰以真誠催動的魔法必然回報善意,而這回,亞瑟不認為有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。
 
  此時亞瑟正倒臥倉庫裡的單人床舖,擺出最為輕鬆自適的姿勢,一邊瞇起在月光照映下顯得迷濛酣醉的翡翠綠眸子,一邊在心衷逐一回想,約書亞對亞瑟這半個月以來的影響。撇開工作上的基本相處,私人的了解大概知道約書亞已婚,妻子在外地工作鮮少時間相聚,但夫妻感情並未因距離而有改變,這點從約書亞提起妻子總是擺出一副幸福表情即可得知,這對夫妻感情深篤且相互信任。
 
  「我喜歡你的眼睛……和頭髮。」
 
  一句赤裸的話語自嘴裡不經意吐出,亞瑟不禁莞爾。撇過臉,背對窗不再眺望,隨手拖曳毛毯覆蓋於身。在這不冷不熱,溫度合宜的時節,即使開窗也能安穩入眠。
 
  在酒館工作滿一個月即有足夠金錢購買機票回國,然而亞瑟曾想,短期之內,就這麼為了約書亞留在洛杉磯的小酒館倒也不賴。亞瑟清楚知道約書亞不是他,只要看見約書亞的臉,所有認知即刻拉回現實。打從一開始就清楚明白只是相似,因看見相似的面貌而想多看幾眼,僅只如此,僅只是一個單純到令自己也忍不住好笑的傻念頭。
 
  翌日,亞瑟完成晨間盥洗,換上乾淨的白襯衫,搭配墨色西裝背心,接著給鏡子裡的自己一個肯定的笑容,踏著不疾不徐的步伐前往酒館享用早餐。亞瑟來到酒館已將近三星期,生活適應良好,心態也調整得宜。
 
  身為店主的約書亞和旗下所有工作同仁,一同在店裡享用早餐,這是約書亞和同仁們培養感情的方式,據說,從開店之初便是這般。如同往常,亞瑟就座吧檯,備妥一壺紅茶以搭配當日的餐點,此時約書亞身處吧檯內,等待尚在沖泡的咖啡。等待之際,約書亞突然旋身,隔著吧檯來到亞瑟位置前方,此時正舉起茶杯欲飲的亞瑟,只得停下手邊動作,不解的看著約書亞。
 
  「亞瑟,因為你是新夥伴,所以還不知道一件事。但不管這件事重不重要,都不會影響到你的薪餉。」
 
  「就算不重要,約書亞還是覺得我有必要知道,請說吧。」
 
  「不愧是亞瑟,很好。那我直說了,每年到這時節,我會回酒莊幫忙作業,可能離開一兩個月。我不在的期間,店裡的事全權交由副店主代理,忘了跟你說,副店主和我是這家店的合夥創始人,我們感情就像兄弟一樣。」
 
  語畢,約書亞回身,拿起已沖泡好的咖啡,啜飲一口,接著再轉回吧檯,給了亞瑟一個眼神,然後再放眼觀望在座的各位同仁。約書亞態度輕鬆,語氣自然,宛如和家人說話一般,道出了未來的變化。
 
  「酒館的各位同仁,在此我要宣佈一件事,明天我將回酒莊,在我離開的期間,酒館就託付給大家了!」
 
  在場除了亞瑟,一概皆是資深同仁,大夥和約書亞有著一段深厚且堅定的主顧情誼,對約書亞的既定行程,自也習以為常。面對即將離去的約書亞,感到驚訝的恐怕只有亞瑟一人。
 
  面對突然的離別,亞瑟雖感詫異,仍是保持平常的樣子,故作鎮定。經歷多少別離才能走到今日,無法無任何情緒波動,只是習慣壓抑情緒,不輕易顯露罷了。
 
  與約書亞共事的最後一日,當日歇店後,約書亞為盡店主之誼,特邀亞瑟留下,品嘗自己的調酒。約書亞以紅酒為底,參了各式水果酒,調出一杯極富色彩的味覺饗宴,亞瑟則回予參了紅茶的紅酒,色澤單一,然口感十分獨道。
 
  這是亞瑟在酒館裡,第一次參與調酒交流,也是最後一次。純粹品酒,無需多言,所有想表達的盡數涵括在酒杯之中。水果酒的色彩、甜度,除了讓飲者享受視覺上的刺激,同時能感受甜蜜奔放的多重味覺,使人耳目一新。約書亞希望亞瑟能擁有更多的感動和喜悅,為此,當初才帶領迷航的亞瑟前來酒館。
 
  亞瑟回予略微苦澀的紅茶酒,以紅酒為底,是因在今日最後才得知,約書亞即將前往的酒莊,主生產紅酒,而約書亞的妻子就在酒莊裡工作。選擇以代表約書亞事業和愛情的紅酒,混和亞瑟偏愛的紅茶,以此表達謝意和祝福。
 
  「亞瑟,我以店主的身分告訴你,不管你想在這裡待多久都沒關係。但若以朋友的身分,我知道,在我回來的時候,說不定你已經離開了。」
 
  「你給的獎金優渥,除了機票,我還能帶些禮物回去。」
 
  「獎金是你替自己賺來的,你該感到自豪。那麼,就在今天道別吧,旅人,之後如果迷航了,歡迎回來這裡,大家都是朋友,你說是吧!」
 
  「嗯,我很幸運能在洛杉磯遇見你,再見了,也請保重,約書亞先生。」
 
  「再見,亞瑟。」
 
  突來的告別總令人措手不及,沒有反駁餘地,只許接受。亞瑟比誰都要清楚,這般無奈的際遇。啟口說再見,送走一段旅程緊接迎來新的里程,身不由己從英國來到美國的亞瑟沒有埋怨也無法埋怨,在異地認識不同的人們,遭遇不同的事物,亞瑟別有感觸,任何一個角落都可能存在陰暗不堪的層面,但也可能有著雨過天晴的時候。再糟糕不過如此,日子還是得過。
 
  約書亞離去後,再過半個月,正好是亞瑟在酒館待滿一個月的日子。亞瑟向副店主提出辭呈,副店主當面應允,並未多加挽留。副店主表示,約書亞在離開之前曾交代,當亞瑟提出辭呈,便遂其意,不可強留。這是約書亞對旅人最後的用心。
 
  亞瑟繳回借宿倉庫的鑰匙,酒館大夥嚷嚷著想為亞瑟舉辦餞行餐會,盛情難卻,不容亞瑟反駁。在餐會中,亞瑟滴酒不沾,因想保持絕對的清醒離開美國大門,亞瑟為大夥沖泡紅茶以聊表這一個月以來的感謝,在離去之時沒有任何不捨,心衷滿載感動和滿足,這是酒館給予亞瑟的溫暖。
 
  準備返回英國。亞瑟裝扮和乍到美國時相同,此時手上多了一只黑色提袋,裡頭裝有幾件簡單的衣物和夥伴們贈與的麵包,以及最為重要的護照。亞瑟在意料外的狀況下,突然來到美國,身上自然不會帶有護照,沒有護照便無法出國,亞瑟自是明白但一點也不擔心。憑亞瑟的本事,費點心思,弄點手法,要生出一本能讓自己平安回國的護照,豈不容易。
 
  穿梭大街,最終停駐地鐵入口,亞瑟即將告別洛杉磯,忍不住回首觀望人群,見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,抬頭仰望藍天,遙望蔚藍蒼穹晴空萬里,亞瑟心想,今天也是個好天氣,就和初訪時相同。只是,當時的自己並沒察覺,洛杉磯的晴天收容亞瑟一個月,更還給亞瑟充滿自信的笑容,發自內心的。
 
  直至最後也不明白,為何施展占卜魔法會將亞瑟送來洛杉磯,明明並非施展傳送魔法卻真真確確的變成傳送魔法,但這也罷了,無論傳送到哪個國家都好,千萬別到那絕對不想去的美國。可厄運總慣落井下石,不會有更糟糕的事了,所幸一切都將結束。
 
  往常參加國際會議,有時亞瑟得身不由己的前往美國,然後在美國機場搭乘專車前往議會,除此外,沒任何理由能讓亞瑟想在美國這塊土地上多停留一分一秒。這回暫居美國一個月,實屬難得,堪稱數百年以來除了參加國際會議,停留時間最久的一次。
 
  對於意外的洛杉磯之行,亞瑟別有感慨,時光荏苒早已今非昔比。亞瑟初會洛杉磯的地鐵設施,花了點時間細看地圖引導,心有所感。其實各國地鐵皆依照一貫程序發展,美國亦然,亞瑟花了點時間,並非無法理解其路線脈絡,而是心有戚戚,相隔數百年重逢,沒有任何人停下步伐,尤其是美國,早已經成長到連亞瑟都無法預料的程度。
 
  「早已無法明白,他在想什麼。看著他不斷的成長,似乎,只要這樣就好了。」
 
  亞瑟搭乘地鐵來到目的地,接著再搭車轉程前往洛杉磯機場。於洛杉磯時間十四點整抵達機場,離預定班次時間尚待一小時。亞瑟刻意提早前來,為想熟悉陌生的機場,以防任何狀況。
 
  手中緊緊握著護照,那其中夾著返回英國的機票。信步遊走機場大廳。亞瑟決定以笑容為旅行劃下句點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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