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靜的土地,掩藏一幢宅邸,千年風雪將其壟罩,唯伊凡恬然坐鎮其中,日復一日,執行辦公。走在看似一成不變的過程裡,進行反覆而細微的作業,面對世界之劇變,能得以寧靜處事,那是種安定的力量。
 
  伊凡總是面帶微笑,處理堆積辦公桌上的成堆文件,而基爾伯特總是不苟言笑,專心致志地面對工作。如此迥異的兩人,今日如常,一同待在辦公室,各自工作。
 
  基爾伯特負責處理伊凡派給的業務,進行各式文件的細項整理、區分歸納,至於針對政策提出評估或建議,則由基爾伯特自行評斷其必要性。伊凡指派基爾伯特擔任助理一職,除了想藉助基爾伯特的長才,主因仍是為了令基爾伯特,待在自己的視線裡。
 
  居住於宅邸的俘虜,無一不可提出明智而公正的諫言,然伊凡心知,迫使眾人上諫,其言雖可採納,但其心不含忠誠,並不是真正為了蘇聯好,僅是為求自保,即使是基爾伯特也不例外。宅邸裡,無人真心對待伊凡,儘管如此,伊凡仍對基爾伯特有所期待。
 
  基爾伯特拾起一紙公文,見白紙黑字清楚記載一段適才發生的歷史,關於基爾伯特也關於路德維希。「重建布蘭登堡門之工程,始自西元1956年9月21日,於西元1957年12月14日完工,有鑑原勝利女神四馬戰車之鐵十字勛章及雄鷹雕像,恐有象徵普魯士軍國主義之嫌,特此撤下。」基爾伯特不禁握緊雙拳,抬頭轉向左前方,瞥了伊凡一眼,伊凡似查覺基爾伯特投來不善的眼神,遂放下手邊工作,望向基爾伯特。伊凡見基爾伯特瞪著眼,看來很是不悅。
 
  伊凡以一貫甜膩的語聲,笑問:「怎麼了?」這聲問,已等候多時;這抹笑,深沉而從容。問句之後,伊凡聽聞基爾伯特吼道:「布蘭登堡門!」這聲怒,正如伊凡所期待,無奈的憤恨,無助的怒吼,這便是如今,伊凡眼中的基爾伯特。
 
  伊凡毫不在意基爾伯特的情緒,悠悠語說:「為了順應時代潮流,有些改變是必要的,難道你不這麼認為?」伊凡的問句,容不下任何質疑。
 
  基爾伯特只管宣洩憤恨,怒道:「哼!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,你怎可能答應重建布蘭登堡門!」被封閉、被隱瞞,在空白的時間裡,歷史已然生成。對於既定的事實,除了妥協別無他法,這即是伊凡,夾帶懲戒的報復,令基爾伯特再次認清自己在伊凡面前,一無所有。

  「呵,你果然很清楚嘛,為了取下鐵十字,我確實花了點心思。」伊凡無法拔除常年配掛基爾伯特胸前的鐵十字,無法抹滅路德維希在基爾伯特心上的位置,即便如此,伊凡仍舊有辦法消去鐵十字,折騰分別東西的印記。
 
  無法得以完整重建的布蘭登堡門,被拔除鐵十字及雄鷹的勝利女神四馬戰車,如今雖得以自煙硝中重生,卻已無法拾回殘存於歷史的靈魂,今朝撤下銘刻的記號,終有一日叫世人遺忘。伊凡留下基爾伯特常年佩掛胸前的鐵十字,反倒摘下布蘭登堡門上的鐵十字,意味當著世界的面,拔除普魯士的過往,從今往後,唯東西兩德對立,再無昔日普魯士。
 
  勝利女神手中的權杖,少了橡樹花環裡的鐵十字勛章,少了立於花環上,配戴普魯士皇冠的展翅雄鷹,少了這些,看似無甚影響,但對掌權者而言,藉由單方面的打壓,掠奪他國象徵物,以作為奠定自身地位的基石,何嘗不是藉此體現蘊含其中的報復意識,更加清楚劃分王與奴之間的懸殊地位。
 
  經由東西兩德共同重建的布蘭登堡門,象徵的意義由世人定奪,此今的基爾伯特已無法再做掙扎,而路德維希也無法為了基爾伯特,留下不該缺少的生命記號。在無能為力的此刻,無論付出什麼都無法挽回,內心的哀痛無法得以吐露,淚水停在眼眶強忍著不甘,失去國家、失去自我、失去靈魂,竟連哭也哭不出來。
 
  身在西德的另一半,路德維希打從得知布蘭登堡門重建計畫時,便已知悉伊凡的真正目的。這計畫早在推動之初,擺明其欲抹殺普魯士的結果,重建計畫所擬定的布蘭登堡門完工草圖,至始至終未曾有過鐵十字與雄鷹的位置。路德維希參與整個計畫的推動,對於重建計畫的實施,無論是阿爾弗雷德、亞瑟、法蘭西斯概是樂見其成,儘管他們明白伊凡同意重建計畫別有居心,他們也和伊凡一般,同樣期待完工後的結果。
 
  「少了鐵十字和雄鷹,少了靈魂的空殼,還剩下些什麼?」路德維希只能在心中自問,滿懷悲傷憤怒,無處宣洩。布蘭登堡門不該是這副模樣,就算全世界都想抹殺鐵十字和雄鷹,至少還有一人並不這麼希望。路德維希緊握雙拳,無聲悲鳴。
 
  今日,路德維希參與國事會議,眼看著阿爾弗雷德又強行通過了數條法案,路德維希緊繃的眉心,鎖著無法反抗的無奈。在會議結束後,著手整理後院花圃,這是路德維希最為期待的工作,得以暫時放下公事,離開屋內到外頭透透氣。路德維希放眼環顧草地,因每日照料,用不著多費心思整理,然而這回竟赫然發現碧綠的草地,冒出數株不該存於後院的幼苗,幼苗藏於草中,互生的葉脈形似青草,不易辨別,雖如此仍難逃路德維希的雙眼。

  路德維希心裡清楚,那尚且幼嫩的植株,日後長成便難再遮掩,有朝一日,它將生出飽含幸福寓意的花苞,在夏季綻放藍中帶紫的瑰麗。路德維希不知它從何而來,只盼能將它留在後院,它屬一年生植物,經歷發芽、生長、開花、結籽而後凋零,儘管它所擁的時間不長,路德維希仍想盡力保全它的存在,只因它是,矢車菊的幼苗。而路德維希故作視而不見,沒有將其除去。
 
  自西德獨立之後,阿爾弗雷德、亞瑟及法蘭西斯,便不再輪班為閣樓的鐵柵欄上鎖,讓路德維希更加方便出入。儘管免去了象徵囚禁的手續,路德維希實際上仍身受限制,沒有上鎖的門不代表真正的自由,路德維希可以自由出入閣樓,但仍無法走出樓房的大門,路德維希僅是一如往常,完成一日庶務,遂自動自發的返回閣樓休息。
 
  位於德國西部邊陲的某棟樓房,路德維希正安靜的待在閣樓裡。路德維希親眼見證布蘭登堡門的重生,從頹圮如廢墟乃至重建完工。如果所謂的重建,是一種新的改變,路德維希多麼希望基爾伯特能不要看見。自布蘭登堡門完成重建後,向來板著臉,態度嚴肅的路德維希,在獨處時,在黑暗中,終難隱藏心底的缺憾,將無言的哀嘆全掛在臉上。
 
  入夜,亞瑟悄然來到閣樓,閣樓無燈,隔著鐵柵欄,亞瑟看不清路德維希,但能肯定的是,路德維希定然尚未入睡,一個身負重擔,懷有心事的人,難得一覺好眠。自從為布蘭登堡門訂立重建計畫,乃至現今工成,向來不苟言笑的路德維希卻是越顯消沉,大夥看在眼裡不說,因覺得沒有勸導的必要,這是路德維希該承受的得失,沒有人能替其分憂。
 
  亞瑟無法對路德維希說出安慰的話語,更不會要求路德維希收拾消沉的情緒,一如阿爾弗雷德與法蘭西斯,選擇當個沉默的旁觀者。這是固守立場所造成的無奈,然而亞瑟並不認為自己應該當個稱職的旁觀者,冷漠而悶不吭聲,於是亞瑟來到閣樓,駐足鐵柵欄前。
 
  隔著鐵柵欄,亞瑟悠悠語說:「關於布蘭登堡門,撤下普魯士象徵物一事,我深感遺憾,但我並不後悔。」門內的路德維希則沉聲回應:「我能諒解。如果今日我們立場對調,我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。」
 
  「路德維希,現在的你只管盡情哀嘆自己的無能,至於缺少的只要再補回就行了,你總不會辜負被鎖在冷凍庫的基爾吧?」
 
  「總有一天,我會走出這棟樓房。」
 
  「呵,總有一天。」

  亞瑟輕笑出聲,笑聲中帶有幾分嘆息。路德維希對基爾伯特的情感,一如既往的堅定,未因分離而有所卻滅,正因如此,路德維希才會因布蘭登堡門重建一案而備受打擊,既欣喜而又悲傷,錯綜複雜的情緒,能可向誰傾訴,是否寧願鐵十字與布蘭登堡門一同埋葬,也不忍看見少了表徵的純粹地標。布蘭登堡門之於路德維希,不單僅只眼裡所見那般巍峨的建築形象,在路德維希心上,布蘭登堡門牽繫國家的往昔與未來,它帶著祝福,步履國之根基;它聳立道上,成為國之象徵。國之羽翼,即是勝利女神的羽翼,即是雄鷹的羽翼,兩者缺一不可。
 
  「總有一天,我會讓哥哥看見,完好如初的布蘭登堡門。」路德維希立下誓言,為了達成目的,必須更加的鞏固國家立場,更加的積極進行戰後重建和經濟提升,以堅定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地位。逐步累積實力,直至擁有足夠的力量,才能創造改變。
 
  西元1951年4月18日,西德、法國、荷蘭、比利時、盧森堡、義大利六國簽署《巴黎條約》,旨在共同掌管戰爭的重要物資,煤、鋼以實行互相控制,確保歐洲和平,進一步為二戰後的重建工程提供保障。西元1952年7月23日,條約生效,正式成立歐洲煤鋼共同體。歐洲煤鋼共同體成為歐洲史上第一個擁有跨國許可權的機構。

  西元1957年3月25日,六國簽署《羅馬條約》。西元1958年1月1日,條約生效,正式成立歐洲經濟共同體和歐洲原子能共同體,旨在創造共同市場,取消會員國間的關稅,促進會員國間勞力、商品、資金、服務的自由流通。
 
  西德努力不懈,終成為歐洲經濟共同體創始國之一,對此阿爾弗雷德,亞瑟及法蘭西斯並不感到意外。路德維希毫不掩飾自己的決心,為了讓布蘭登堡門得以完整呈現,為了和基爾伯特重逢的那天,路德維希不敢鬆懈,戰戰兢兢的度日。
 
  東西兩德因政體不同,社會發展亦有所差距,西德得以蓬勃發展,然而東德政府高度集權,民不聊生,導致多數人不惜非法越境逃至西德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較勁,徹底劃分東西兩德,正當西德逐步成長的同時,東德政經問題卻是日益嚴重。重建布蘭登堡門僅是亂世中一件安撫人心之事,但並無法真正安定兩德人心,而西德人民仍持續非法越境。
 
  東西兩德之交界,未曾得以平靜。西德的想望,東德的牽掛,彼此日夜惦念,終是無法越過邊境,只要尚存區隔,便無法平息兩端相思。兩國間,一線之隔,若呼喊,那是隱於理智中的抑鬱;若無聲,那是隱於沉默中的肅殺。相別有時,相會無期,國境交疊之處,何能渴望和平。

  阿爾弗雷德接獲情報,據傳東德高層對人口外逃之問題,已擬定相應措施。儘管阿爾弗雷德將偵查兵藏在敵營裡,仍無法取回十足的軍情,反之,在西德的領土中,同樣少不了伊凡的眼線。至於該如何設防、如何牽制,便是鬥智鬥勇的冷戰較勁,誰也容不下誰,但只要稍有鬆懈,便可能全盤盡輸。
 
  阿爾弗雷德推測,東德若想解決人口外逃的問題,勢必影響國界安寧,然而東西兩德地脈相連,東德邊境若有動作,西德勢必遭受牽連。兩個各自獨立的國家,終究無法逃離連帶關係,無論富庶或貧窮,無論戰爭或和平,彼此皆備受影響。為了完好的切割一東一西,為了以西德這乖巧的棋子迎戰社會主義,面對尚無法預期的發展,阿爾弗雷德決意靜觀其變,以靜制動。
 
  阿爾弗雷神情凝重,低聲語說:「傻瓜才會在國界築牆,我不認為你是傻瓜,但我認為你做得出來。」
 
  執掌東德的伊凡,竟打起國界的主意,這是十分大膽的決策,非成即敗,然而無論成敗,結果都顯極端。不難猜想伊凡的企圖,為了阻止東德人民逃往西德,為了斬斷基爾伯特仍期望再見路德維希的念頭。無論任何希望,只要有所阻礙就不會輕易達成,甚至會因阻礙而將希望轉成絕望。阿爾弗雷德不清楚伊凡究竟是想證明自己的權威,抑或僅是一時昏頭而自亂陣腳,不管原因為何,阿爾弗雷德倒是十分樂見對手有所失策,只管等著看伊凡如何步落深淵。


 
  此時亞瑟與法蘭西斯留守樓房,而阿爾弗雷德與路德維希正一同外出巡視。關於巡視一事,平時以阿爾弗雷德為首,協同亞瑟、法蘭西斯三人為伍,偶爾帶上路德維希。然而今日,阿爾弗雷德特別要求,僅與路德維希同行,亞瑟與法蘭西斯皆知阿爾弗雷德此舉別有用心,便順從阿爾弗雷德的意思。
 
  正值夏季,樓房滿院盛開矢車菊,點點藍星綴飾綠野,呈現這片土地獨有的風景。法蘭西斯摘取兩三花枝,插於瓶中置於大廳桌上,隨後入座桌邊木椅,一手伏桌一手支頭,略顯慵懶。法蘭西斯望著瓶中那抹幽藍,望著正在視線前方準備沏茶的背影,心中別有感觸。
 
  矢車菊之花,瓣呈羽狀,瓣緣深裂,花形呈圓,繞一圈破碎的完整,矢車菊生於山間、水畔或是巷弄一隅,既儉樸且頑強,毅然綻放與蒼天相互輝映之靛藍。那日花籽飄落西德邊境,路德維希故作視而不見,不拔除也不費心照料,任其恣意生長,而今樓房後院已成矢車菊花圃,阿爾弗雷德並不在意這點小事,而亞瑟輕笑置之,法蘭西斯則是欣然接受,就這麼隨著星霜流轉,看了幾回花開花落。

  法蘭西斯慵懶語說:「哎,想當初,後院那一片草地,綠油油。」亞瑟聞聲,立即回應:「現在也綠油油,到了夏季還會開花。」對於亞瑟這般毫無疑問地回應,法蘭西斯不禁蹙眉輕笑,接續問道:「我說亞瑟,你怎就那麼偏袒路德老弟?」
 
  亞瑟沉聲,回應:「畢竟是基爾的交託,我對路德維希或多或少有些責任。」對於基爾的交託,站於對立面的亞瑟,真能得以交託?提起基爾伯特,自然勾起亞瑟心中的牽掛,更添亞瑟肩上的重擔。
 
  法蘭西斯別有感慨,語說:「說到基爾,我還真沒料到基爾會找上你,難道我就這麼無法讓他信任?」身為基爾伯特的舊識,曾一起並肩作戰,也曾兵刃相見,似敵非敵而又似友非友,但在生命交關的絕境裡,法蘭西斯倒也願意為基爾伯特擔當一些,只是不料,最終基爾伯特尋求協助之人,竟不是自己。
 
  亞瑟語氣堅決,傲然語說:「法蘭西斯你可別忘了,當初阿爾弗雷德鬧獨立,你沒將他拉回,反倒推他一把。」亞瑟所敘之事實,令法蘭西斯無可反駁,法蘭西斯仍無法忘懷,這讓亞瑟糾結百年的過往,其背後真相有多麼不堪。法蘭西斯笑應:「呵,亞瑟老弟,這事你可記得清楚,那麼你也不會忘了,阿爾老弟鬧獨立是為了反抗你的經濟政策,若不是亞瑟老弟有錯在先,哥哥我怎可能有機會介入你倆的事?」
 
  亞瑟聽聞法蘭西斯直白地回應,頓了半晌,沉聲語說:「我承認,那是個必然的分離。這筆帳就先讓你欠著。」其實亞瑟已接受阿爾弗雷德獨立的事實,無法辯論的過往,說再多僅是徒然。
 
  法蘭西斯語重心長,勸說:「別埋怨哥哥了,亞瑟老弟。該是你的,就是你的;不是你的,強求不來。」這話勸著亞瑟,同時也勸著自己;勸所有的國家,同時也勸著所有的人民。如果真能做到,是否能得以真正的自由?世上道理,說易行難,箇中滋味也只能各自品嘗。亞瑟輕笑,回應:「話說得漂亮,可惜重聽不重用。我已對現況妥協,也會永遠感念你當年的善舉。」
 
  亞瑟與法蘭西斯對話的同時,手邊準備泡茶的動作絲毫不懈怠,這會兒已完成溫壺並置入茶葉,就連熱水也已斟足,只待數分鐘後即可品茗。
 
  在等待茶葉舒展的時間裡,亞瑟捫心自問,倘若當年,阿爾弗雷德並無得到任何外援,是否便無法得以獨立?亞瑟雖怨怪法蘭西斯,但心裡卻是十分清楚,倘若當年,阿爾弗雷德並無得到任何外援,最終仍會得償所願。沒有如果也沒有為什麼,只因是亞瑟,只因是阿爾弗雷德。

  亞瑟提起茶杯,啜飲一口赭紅,因心中有所惦念,反而不識茶滋味。亞瑟取出懷錶,算算時間,估計此時阿爾弗雷德該已抵達東西兩德之國界,在這之後,阿爾弗雷德會如何告訴路德維希未來的局勢,而路德維希又該如何承受再次地打擊,亞瑟不願多做揣測,眼前只管走一步,算一步。
 
  東西兩德之國界瀰漫肅殺氛圍,一丁點聲息,一丁點動靜,都將被放大檢視,被槍口鎖定。國界不容許越境,彷彿飄揚的沙粒,都將因無法承受撕裂得壓迫而被輾碎成粉一般。除了駐守國界的巡查員,除了被迫逃離的越境者,沒有人願意來到東西兩德的交界處。失衡的世界開了口,吐出滿腔的怨,遺落在國之交界,連結著憧憬與憐憫,在荒蕪與繁華之間,交織無盡的生與死,這裡沒有色彩,唯有純粹的呼喊與裁決的槍鳴。
 
  阿爾弗雷德驅車,載著路德維希前往東西兩德之國界。一路上兩人並無交談,阿爾弗雷德面帶笑意,爽朗依舊,路德維希則表情嚴肅,靜候發落。當車行至西柏林,見布蘭登堡門映入眼簾,路德維希已猜知此行目的地,隨著車輛持續前行,與國界距離逐漸縮減,果不其然,最終阿爾弗雷德將車駛至國界邊境,臨國界停靠。
 
  國界邊旁的布蘭登堡門隸屬東柏林,歸東德管轄。站在西柏林,與東柏林遙遙相望,東德近在咫尺,實則遠在天邊。路德維希即便能見也無法觸及,猶如國界分隔東西,路德維希看向東德卻無法望見基爾伯特。阿爾弗雷德雙手負胸,身體倚靠車門,就這麼背著站在車體另一側的路德維希,任路德維希盡力眺望,那遙不可及的東方。
 
  「路德維希,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,一是搶走我手上的鑰匙,開著這輛車衝進西德;二是安分待在西德,無論東德發生任何事情。」
 
  「東西兩德的問題源自這條國界,越境的人民、懲戒的槍聲、邊境的煙硝……即使你帶我前來此處,我也無力改變這一切。阿爾弗雷德,你特地帶我來此,究竟琢磨什麼?」身處國界邊境,令路德維希感到心緒不安,看得見彼岸卻過不去,只能眺望,望穿秋水,不見歸人,強忍淚盈眶,愁滿腹。阿爾弗雷德此行的用意,究竟是勸告抑或刁難,路德維希只覺心中不是滋味。
 
  聽聞路德維希地回應,阿爾弗雷德嘆道一聲輕笑,隨之拋出握於手中的車鑰匙,任鑰匙離手,騰空而後墜落,阿爾弗雷德只管張開手心,便能輕易的接回鑰匙。這一連串動作,阿爾弗雷德或許不假思索,只是這麼想著便這麼做了,這就是阿爾弗雷德的自信,手中所掌握的一切,從不是任何人想奪便能得逞。

  「放棄越境的蠢念,全心經營西德才是你的本分。」阿爾弗雷德如是說,猶如命令,不容反駁。路德維希立於西德邊境,眺望東德,對阿爾弗雷德給予的選擇,正如現況,只許想望,不允實踐。路德維希嘆道:「是啊,我別無選擇。」
 
  阿爾弗雷德毫不顧忌,坦言直說:「誰叫基爾伯特太過癡傻,讓你天真的淪落至此,你我都覬覦世界頂峰,你我同樣不惜一切代價,但我和你終究不同,這世上的一切,全都是本英雄的墊腳石,為了成就本英雄而存在。」這番直白的話語,令路德維希心頭一凜,為之膽寒。基爾伯特與路德維希同進同退,相互扶持,然而阿爾弗雷德竟以世界為基石,從而成就自我。
 
  人盡皆知阿爾弗雷德有所野望,但路德維希認為,亂世造英雄,而英雄必有其不得不為的堅持,於是路德維希問道:「你想成為世界的英雄,真正想守護的是什麼?」
 
  對於路德維希的探問,阿爾弗雷德莞爾答道:「我為世界而生,世界因我存在,我不需要被守護,也不需要去守護什麼。」阿爾弗雷德已失了守護的真意,既孤獨又堅決,邁向無人的頂峰,所謂的世界霸主,竟是如此寂寞。

  阿爾弗雷德想站上世界的頂峰,超越日不落帝國。帶點恨意,作出永不後悔的決定,是因不樂見亞瑟背負日不落的身分,不樂見亞瑟獨自站在無人頂峰,不樂見自己得抬頭才能仰望。阿爾弗雷德曾與亞瑟相依共存,最終離散分別,隨著歷史的推進,阿爾弗雷德已逐漸淡忘,之所以恨,由愛而生。
 
  阿爾弗雷德未曾懷疑,有朝一日,自己將成為世界的英雄,獨自立於世界的頂峰,屆時,亞瑟得抬頭才能仰望,亞瑟也永遠無法來到自己身邊。美國與英國相隔大西洋,橫跨五個時區,遙遠的距離始終不相近,正如阿爾弗雷德執著的那份殘缺、破碎而扭曲的不坦承。
 
  阿爾弗雷德以為,世界的英雄,只需一人,然而英雄卻背負滿身瘡疤,與之相爭的伊凡,同樣為了私自的執念而步步逼絕,自詡為世界的朋友,竟是最為孤寂。兩大強權之爭,表面上冷而不戰,因動及核武將殃及全世界;檯面下針鋒相對,政經較勁誰也不饒誰。為了爭奪所謂的世界霸主,為了成就那樣無敵而又過於虛幻的理想,在一方倒下之前,任誰也無法預料,最終的局面會是和平或戰爭。

  西元1961年8月13日,東德政府為改善日益嚴重的越境問題,於西柏林邊境修築圍牆。以實際的圍牆切割兩德國境,此作法既直接又強悍,不留餘地也不留退路。自邊境築起的圍牆,猶如封鎖自由的鎖鏈,問題並未迎刃而解,反而激化兩大政治理念的對立,以美國為首的北大西洋公約組職,以蘇聯為首的華沙條約組織,兩大強權分化西歐與東歐,雙方僵持,互不相讓,一如柏林圍牆的誕生,它或許無法解決問題,但它確實佇立於東西兩德之國界。
 
  向陽的矢車菊,會否因圍牆的阻隔而放棄陽光,從此於凍土中沉眠?路德維希心中已有答案,且深信基爾伯特也抱持相同想法。




tbc.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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