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處空曠原野,綠草如茵,整塊翠玉鋪就,叢間隱隱綴飾點點白花,暖風恣意吹拂,更添大地生氣,欣欣向榮。
  
  兩道人聲縱情奔放於原野之上,藍天、綠地,襯托一高一矮的人影,此景如畫,安然祥和。
  
  「再跑快點,就要升上了!」基爾伯特興奮的催促著。「是!」微喘氣,矮小的身形奮力奔跑,和陪在一旁的基爾伯特同樣興奮期待,再跑快一點,風箏就能升上天了。
  
  「阿西,線再放長一點!」基爾伯特從旁提點,並不親自操弄。路德維希遵守基爾伯特指示,果不其然,風箏終於升上青空。
  
  「終於飛上去了!」路德維希開心不已,望著經歷奮鬥,好不容易才由自己手中送上天的風箏。風箏穩穩升上空後,路德維希單是看著,不敢再動,而風箏卻稍顯歪斜,突然變得搖搖欲墜,路德維希忍不住呼喊求救:「哥哥!風箏!」
  
  基爾伯特趕緊接過路德維希手中的風箏線捆,先收線,而後放線,收一分,放二分,在一收一放之間,風箏升上高空,看起來也就越小了。
  
  「哥哥怎麼做到的?風箏飛得好高好遠!」基爾伯特見路德維希雀躍地又叫又跳,小小臉蛋暈染粉紅,完全忘了剛才為升起風箏跑得氣喘吁吁,這傻模樣,天真的令基爾伯特莞爾。
  
  「本大爺教你放風箏的訣竅,阿西好好聽著喔!要風箏飛得遠,就要一邊收線,一邊放線,收得少,放得多,兩相配合,很快就能讓風箏飛得又高又遠,但這需要經驗。控制收放之間的拿捏,很簡單的,阿西也來試試!」基爾伯特解釋一回,便將風箏線捆交還給路德維希。原本密厚的線捆,隨著風箏升高,路德維希握有的只餘兩三線圈。
  
  「阿西握好喔!然後這樣。」大手包裹小手,一邊教導放風箏的方法,在一收一放之間,與風搏鬥。
  
  路德維希學習得很快,基爾伯特也就安心的放手,將線捆全權交由路德維希控制。青空上,鷹形風箏高掛,黑色形體看來就像真的鷹兒,振翅高飛,威風凜凜。
  
  兩人並立,仰望蒼穹翔鷹,良久。簡單而平淡的時光,分秒珍貴。突然間,翔鷹瞬間漂移,飛得更遠,伴隨一聲驚呼,路德維希小手握拳,卻再也不見手中絲線。
  
  「哥哥……我……」既失落又害怕,擔心被責罵,路德維希垂首,站在基爾伯特身旁。兩人並立,路德維希身高仍不及基爾伯特腰際,而基爾伯特稍一側身,起手輕拍路德維希的小腦袋瓜。
  
  「哥哥不生氣嗎?」見基爾伯特沒有回應,路德維希更添不安。
  
  「傻瓜阿西,飛了就飛了,下次哥哥再作一個給你!」基爾伯特蹲下身,路德維希隨即直撲基爾伯特懷裡,忍不住啜泣。
  
  「別沮喪,下次再一起來放風箏,到時候可要好好表現哦!」基爾伯特一手環抱路德維希,一手輕拍那小腦袋瓜,手上勁力雖厚實,然則拍落輕柔,這是基爾伯特獨有的溫柔。
  
  基爾伯特好強,路德維希亦同,遭遇挫敗總是不甘,但能認清並改進那才重要。基爾伯特相信路德維希做得到,下一次將更完美,駕馭風箏。
  
  緊握風箏,只會加速風箏墜落。唯有在收放之間,求得平衡,才能使風箏穩穩地翱翔。懂得這個道理,要使風箏飛得遠或飛得近,便操控自如了。基爾伯特傳授路德維希方法,是否別有一番用意,將隱略的道理,寄託於風箏。
  
  然而路德維希現在最深刻的體悟,是線捆脫手的瞬間,怎樣也握不住。基爾伯特體貼的安慰,讓路德維希更深刻依賴。
  
  「哈,休息吧!」話未說完,基爾伯特已率性倒臥草地上,毫無拘束的大字式。路德維希則靜靜地坐在基爾伯特身旁。
  
  「我喜歡看阿西的笑容哦!」說著,基爾伯特偏頭,瞇眼笑看路德維希。路德維希有些羞怯,回問:「真的嗎?」
  
  「本大爺那麼帥氣,笑起來更是帥翻了!阿西當然也是啊!」伴隨一陣謾笑,路德維希枕著寬闊的肩膀,依偎。
  
  「有個問題,一直想問哥哥……」說著說著,路德維希不禁臉紅起來。基爾伯特抓弄路德維希頭髮,示意要路德維希直言。
  
  「那時候,哥哥為什麼會收留我?」回首相遇之初,因殺戮染血的基爾伯特,和初生懵懂的路德維希。路德維希始終不明白,基爾伯特收留自己的理由。
  
  「嗯……」沉吟半晌,基爾伯特才回答說:「這個嘛,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現在有我陪著你啊!」語畢,加倍抓弄路德維希的頭髮,鬧得路德維希喊著哥哥又想喊救命。
  
  吵鬧聲雜夾看不見的溫暖,用心感受,隱諱而真實的幸福。
  
  藍天、綠地、風箏、兄弟,這段美麗的回憶,並不隨著風箏飛遠而消逝。兩人在草地上稍作歇息,迎著風,望著天,甚舒適,竟不自覺一起睡著了,直至夕陽催人歸,路德維希乘著寬闊的肩膀,隨基爾伯特一路漫步,返回家中。
  
  「哥哥會寫下來嗎?」路德維希問。
  
  「當然。」基爾伯特回答。不用多說什麼,只有彼此知道,風箏的故事。
  
  「不論開心的事,討厭的事,全部都要寫下來!」這就是,本大爺的日記。
  
  基爾伯特教導路德維希讀書識字,教導路德維希生活,訓練獨立。養成路德維希習慣自己的習慣,例如規律、整潔、禮儀等等。
  
  基爾伯特是最好的榜樣,至少基爾伯特自己這麼認為,然而路德維希並不反駁。就在這樣的教育之下,路德維希就像是個小基爾伯特,除了髮色和瞳色之外,就連神色也有幾分相似。
  
  基爾伯特從不要求路德維希寫日記。
  
  每晚,基爾伯特習慣先安頓好路德維希,替路德維希蓋上棉被,柔聲道晚安,才能放心陷入日記的扉頁苦戰。
  
  兩人的房間位置並立,相連並不相通,由一堵牆相隔。窗戶方位相同,面朝東方,迫使太陽初昇就得起床,開始一日規律的生活作息。
  
  基爾伯特的書桌置於窗邊,每晚都在厚實的木桌上紀錄生活點滴。偶爾開窗,凝望窗外夜色,回憶一日經歷,偶爾將窗緊閉,負手胸前,定定思索回憶。唯一不變的,是案前點亮一盞暖黃小燈,溫馨基爾伯特的窗前,溫暖基爾伯特的故事。
  
  夜裡,路德維希房裡若透露微光,即知隔房的兄長正為日記努力,尚未就寢。路德維希習慣待燈熄才入眠,以自己的沉默表達關心,靜靜陪伴基爾伯特。
  
  一日,窗前燈光徹夜未熄,路德維希執著等候,直至燈光融入晨光,路德維希終於無法支持,這才昏昏睡去。對於孩子而言,這般牽掛加上熬夜,足使路德維希體力不支,睡倒大半白日。
  
  基爾伯特失眠,整天無精打采,在自家打轉。逛日記儲藏室、到廚房清點食材、呆望客廳……。路德維希的房門被開開關關無數次,熟睡之人渾然無知。待路德維希轉醒,已是黃昏時刻。
  
  「哥哥早……午安……」瞇著惺忪的眼,路德維希來到客廳,見基爾伯特正坐在沙發直盯著自己。
  
  「醒了。」基爾伯特說。口氣大有不耐,路德維希頓了頓,霎時沉靜無聲,空氣彷彿凝結。
  
  「洗臉沒?」基爾伯特語聲平淡,但不減關心。
  
  「洗過了。」路德維希回應。基爾伯特接續說:「餓了吧?」路德維希點點頭,小嘴微嘟。
  
  「哥哥……對不起……」路德維希低著頭,以為是因自己睡晚壞了紀律,惹得基爾伯特不開心。基爾伯特見狀,並沒多說什麼,只是舉起路德維希坐在自己的腿上,緊緊抱著。
  
  「哥哥……怎麼了?」面對不同以往的基爾伯特,路德維希不知所措,欲關心卻無從關心,只能靜靜陪伴,靜靜地窩在基爾伯特懷裡。這擁抱,緊擁著像是深怕失去。
  
  「明天,我要出遠門。」基爾伯特平靜道來,緊握的手逐漸鬆開,而路德維希仍依賴懷裡,感受急促的心跳聲趨於平緩,知道基爾伯特的決心,這決定,勢在必行。
  
  「一起去!」不論到哪,都想和兄長一起。怎料路德維希話才脫口,即得到無法反駁的命令。「不准!」基爾伯特堅決。絕對不准,無論如何都不能帶阿西,雖是第一次離別,但對未來的事,誰又有個準,若命運如此,至少,極力想保護的,絕對要守住。
  
  「哥哥,我等你回來。」明白決定不可改,令基爾伯特不放心的是自己,路德維希只能尊重和支持,這樣就夠了。
  
  離別之日,普魯士藍。
  
  深藍色軍服,沉穩、端莊。胸前負載鐵十字光輝,收斂常日悠然氣息,更添嚴肅、尊貴之勢。身著軍服,似背負無形使命,背負沉重負擔,無論紀律、榮耀、生死,兀自一肩扛起。
  
  基爾伯特即將離開,路德維希任性的違逆基爾伯特,堅決送行。路德維希想陪基爾伯特走一段路,基爾伯特不忍心,只好答應讓路德維希同行至大街口。這段路,平時腳程只需數十分鐘,但今日走來,只覺漫長遙遠,是步伐小了,腳程慢了,人心不捨。
  
  一路前行,路德維希緊跟基爾伯特身後,看著基爾伯特厚重的皮靴,一步一履向前邁進。
  
  突然,基爾伯特停下腳步,這段路他從未回頭看路德維希一眼。他知道,緊隨身後的路德維希,表情一定不怎麼好看。
  
  「好了,到這裡就可以了。」基爾伯特回頭,俯視垂首的路德維希。
  
  「哥哥……」沙啞而稚嫩的聲音傳進基爾伯特耳裡,基爾伯特蹲下身來抬起路德維希臉龐,瞧見路德維希眼眶水汪汪,淚眼欲泫。
  
  「阿西,一個人也要很快樂。」基爾伯特自懷裡取出一封信件交給路德維希,起手輕拍路德維希的小腦袋瓜。路德維希緊抱信件,哽咽地什麼話都說不出口,強忍淚水,硬擠出笑容,答應基爾伯特。
  
  只有阿西,為我哭、為我笑。
  
  十字道上送行,如鐵十字沉甸,等待無歸期。
  十字道上別離,一東一西分隔,宛若平行線。
  沒有說再見,基爾伯特離開路德維希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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