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棲亭
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哥哥，早安。」路德維希心中默唸。
　　
　　問候的禮儀，是關心也是想念，已成習慣，路德維希每天都在心底默默地傳遞祝福。偌大的房子只餘路德維希一人，生活還是得過，無論料理三餐或環境整潔，路德維希都打理得很好，儘管他還是個孩子，其獨立堅強和成人相論，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一個人也能好好生活，這是基爾伯特極力培養的成果。
　　
　　客廳餐桌擺放一袋信件，路德維希取出內容，見成疊紙張，每張紙各有不同分類標示，無論料理清單、食材置放單、金庫密碼等。這些全是基爾伯特留給路德維希的生活叮囑，基爾伯特明白路德維希對自家的熟悉度和自己相同，但還是貼心的徹夜寫下居家細項，無論食材庫存、採買地點、料理食譜，或是生活用具修繕，更甚留下金庫密碼，預防自己若有意外，路德維希一人也能撐下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取出料理單，乳酪燻香腸是今日新挑戰。小小身影在廚房賣力奮鬥，儘管基爾伯特不在，路德維希依舊積極生活，不負期望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踩著基爾伯特為自己釘製的木梯，站上梯子，身高和基爾伯特相仿，便能輕易使用爐火了。一系列的小鍋盆、小平底鍋、小鍋鏟等，皆為基爾伯特悉心準備。廚房內無論櫃子、流理臺，基爾伯特都別出心裁特別改裝，為了能讓路德維希順手料理，關心之摯，無所不在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喜歡待在基爾伯特房裡，這裡留有基爾伯特獨有的味道，無法形容也說不上，那宛如想念的氣息，遙遠、悠遠。
　　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某日，路德維希完成例行灑掃工作，好奇地站在日記儲藏室前，靜靜思考，良久良久。這裡是基爾伯特的日記儲藏室，基爾伯特從未讓路德維希進入，路德維希也沒多問。
　　
　　「好想知道哥哥的事……」這樣的行為將不被原諒，但是，一次就好，如果門有上鎖，我會打消這個念頭，絕對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緊咬下唇，既緊張又害怕，握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，稍加施力，門把竟出乎意料地轉動了，沒想到會是這般輕易，十分意外，儲藏室並沒上鎖。
　　
　　一大排長條書櫃，一列列整齊排列，如圖書館井然有序的陳設。日記儲藏室，這裡有數不清的日記本，滿載基爾伯特的故事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小心翼翼尋訪每列櫃子，像走入基爾伯特的內心世界，既好奇又惶恐。有些積灰深厚的本子就連外皮也看不出，顯然年代已久遠。繞過一列又一列，路德維希發現一本特別的本子，書背標示紅色記號，艷紅的十字。路德維希好奇取出日記本，翻開扉頁，見熟悉字跡寫落一行「從今天起，為你刻下一篇又一篇，阿西和本大爺的日記。」
　　
　　接續翻開下一頁。
　　
　　「第一眼見到你，發現自己無法對你置之不理，你知道我的名字，卻不知自己為什麼會知道，十分怪異！宣誓成為你的騎士，為一個孩子奉獻全部的自己。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，為你折服，心甘情願，相當荒謬。
　　從不信仰上天，神祇不存於我眼中，然而與你相遇，不得不叫我承認，這是個奇跡。一直以來，我只擁有征戰殺戮和榮耀，擁有狂妄過去和未來，但，阿西，我覺得遇見你之後，一切都將不同，我很期待，也很珍惜，有你陪伴的每個日子。」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想起，自己曾問「有個問題，一直想問哥哥……那時候，哥哥為什麼會收留我？」當時基爾伯特並沒正面回答，只說「嗯……這個嘛，並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現在有我陪著你啊！」
　　
　　記憶仍清晰如昨，而此時路德維希目光停留於日記本，喃喃語說：「現在你並沒有陪著我，但我終於知道，你的理由……哥哥……」路德維希闔起本子，緊緊擁抱。
　　
　　鎖著故事的抽屜已被打開，路德維希重新認識基爾伯特，在日記裡尋找未曾謀面的基爾伯特。認識傷心的基爾伯特、歡喜的基爾伯特、勇敢的基爾伯特、脆弱的基爾伯特、一個人也很快樂的基爾伯特。因為在意，所以想了解，無論怎樣的過去，盡是最真實的基爾伯特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依舊過著一個人的生活，習慣想念，習慣祝福，日日夜夜。是否能傳達給基爾伯特，不可得知，但路德維希能做的，除了祝福還是祝福。
　　
　　完成日常工作，鍛鍊、打掃、料理、採購等，閒暇時，路德維希會抱著日記來到基爾伯特房裡，坐在以往基爾伯特寫作的椅上，面著窗閱讀日記，或望窗遙想。
　　
　　路德維希每閱畢一本日記，重新歸位的日記本都被整理得乾淨不染塵，讓其散發原有色澤，繼續沉浸歷史宣染。
　　
　　閱過一本又一本，路德維希越是深刻體會，此時基爾伯特確實不在自己身邊，但每每閱讀日記，便覺基爾伯特雖和自己親近，實際卻是遙遠。基爾伯特隱藏太多淒苦，埋葬太多傷痕。
　　
　　「哥哥沒有朋友，由血淚堆砌的人生，舉目皆敵，明明很寂寞，卻說一個人也很快樂……」越是了解，越是不捨；越是明白，越是心疼。
　　
　　一個人也很快樂，打從心底說出這話，打從心底完全認同，是怎樣的透徹，怎樣的領悟。習慣孤獨，不得不習慣孤獨，如果能選擇，誰也不願。基爾伯特從不埋怨，反倒樂於接受自己的選擇，沒有人能強迫，沒有人能威脅，與全世界為敵，極端的孤獨。
　　
　　兩只並靠的杯子，兩支牙刷，兩條毛巾；兩張並排的沙發，兩把刀叉，兩條圍巾。成對的物事，圍繞缺了伴的獨，獨立、獨自，而生活仍舊持續。
　　
　　小枕頭依偎大枕頭，路德維希任性，擅自住進基爾伯特房間，只因在這裡感覺能更接近基爾伯特。
　　
　　漸行漸遠的深藍背影，越來越小，直至融入盡頭再也看不見。路德維希閉起眼，離別時的情景歷歷在目，彷若昨日。
　　
　　「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……」路德維希側身看著大枕頭，緊掩棉被，悶著一顆心。
　　
　　「哥哥，晚安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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