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憶中,藏有許多深刻、難忘。
然而最無奈,也最真實的過往,如何能捨。
還記得那日,慕少艾獨自來到竹林深處,見羽人非獍安坐石上,揚手拉二胡。慕少艾見羽人非獍安然無恙,幾句寒喧後便行離開,此時慕少艾肩上的擔子,不容他在此逗留。欲去之時,羽人非獍拋擲一物予慕少艾,那是只有他倆才明白的東西。
「這顆苦糖,唉呀,我不懂。」實料不到,親手精製的苦糖,竟有回轉的一天。雖知重回手中的苦糖,是好友一番苦心,但慕少艾實在不想承認,如今立場對調的事實。
「還在裝傻,太晚了。」慕少艾彆扭,羽人非獍便一語道破。
「我不該牽動六翼風鈴,讓你面對你的師傅。」
「你是真希望我安慰你嗎?」
「喂,我是認真的呢!」希望看見無憂的你,紛擾就由藥師一人獨擔。
「我也是認真的。」你總是強顏歡笑,如果可以,讓我安慰又何妨。
「現在局面太過混亂,你有自己的問題要處理,我不該拉你蹚混水。」
「懺悔就不是慕少艾了。」如果能任你所用,羽人非獍又有何怨。
「喂喂喂!」
「該怎麼做,我自己清楚。」
「罷了罷了,說得通就不是羽人非獍了。」是阿,羽人非獍有羽人非獍的堅持,任藥師如何也無法改變。
為何,慕少艾將羽人非獍看得比自己來得重要。
為何,慕少艾對羽人非獍是以生命來疼惜。
為何,慕少艾如此偏心。
已經,無所謂了……。
過往破碎已拾不回,現今缺陷亦難彌平。
二胡聲揚,留下的,是漫天白羽。
飄蕩。
無助。
悽鳴。
※
某處海岸。
濤,不斷地捲起哀痛。
風,不停地席掃愁傷。
唯一人,獨守不離。
任時間流逝,止不住眺望的眼神。
遙遠的回想,至今卻是歷歷在目。
「你的話要是少一半,你的人會可愛一倍。」羽人非獍如此勸告。
「你的話要是多一倍,你的人會可愛十倍。」慕少艾緊接著回勸。
憶起往日相處,零碎的記憶逐漸拼湊結合,慕少艾所決定的一切,安排如此妥當卻也殘缺,失去的,已經無法挽回。
「現在我有話要對你說……而你卻……不在………。」望著縹緲的海岸線,羽人非獍不帶任何情緒嘆道。
悲傷至極,失去情緒的言語,聽起來字字痛心刻骨。
羽人非獍一連三日,獨守這悽涼海岸,思緒斷滅,望眼成空,心已明白,無可挽回。放眼眺望,眼前汪洋,不知看不見的海岸線,能否冀望。
早已至疲至倦的眼,凝望海色非海,觀看景象非景,頓感一絲朦朧,一層雲翳覆上,暫且帶離真實,求得片刻寧靜。
分不清是睜眼,還是闔眼,所見盡是模糊朦朧。疑似夢中,卻似醒非醒,滿心疑惑,只想分清虛實。陷落此境,羽人非獍並無絲毫不安,因眼前鵝黃淡影令人感到安心。
「耶,羽仔,你怎一臉有口難言,不吐不快的彆扭樣?」
「你聽嗎?」
「唉呀呀,這還用問。」
「哈。」
「羽仔。」
「嗯?」
「我知道你有許多話,但無論藥師我如何,羽仔依然是羽仔。」
「若沒你,不會有我。」
「傻羽仔。」
慕少艾依舊談笑風生,不改輕鬆語調,任白眉垂顏,仍是一臉和藹親切。見慕少艾恣意舉起手中煙斗吸了幾口,朱紅唇瓣微綻,散發輕裊水煙。羽人非獍靜靜看著眼前人,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,那樣的令人懷念。
「慕少艾。」心中萬千言語,化作一聲名喚,淚隨之落下。
「想不到,看見你展眉,卻是帶著淚。」
「慕少艾……。」
「羽仔……。」
※
關切不肯離開岸邊的羽人非獍,泊寒波每日晨昏皆前來探視,至今一連三日。泊寒波步伐將至,眼見羽人非獍倚岸石熟睡,心裡感到些許寬慰。
「總算也守得累了,好好睡一覺吧。」寒波步心中安慰。
見羽人非獍熟睡,泊寒波便不打擾,然而就在離去之時,卻為羽人非獍喚住。
「我……見到慕少艾了。」羽人非獍堅定說出。
「嗯。」一聲沉吟,過了一會,泊寒波才再度起口,問道:「慕少艾如何?」
「和以往相同。」
「嗯,這樣就好。是說羽仔,你打算在此留多久?」
「再給我一段時間。」
「無妨。」
「謝謝。」
「羽仔,依你我交情,這話可就客氣了,哈!」伴隨輕笑,泊寒波轉身離去。
泊寒波回轉殘林,一尋同是關心羽人非獍的好友皇甫笑禪。
「笑禪,羽仔說他看見慕……慕少艾……。」
「你相信嗎?」
「當然。」
「嗯。」
至友的默契,絕對的信賴,無須辯解,無須多言。
※
充斥哀傷的海岸,羽人非獍獨守。他望著天,望著海,望著朦朧的海岸線,滿溢的思念,一如浪濤激盪白花,一如岸石頑強不朽。
「苦糖,吃不出甜滋味。」
「自你那兒得來的糖,即使只有純粹的苦,卻難泯滅淡淡的甜……慕少艾。」
無須安慰,因為知道,那抹鵝黃身影,不時溫暖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