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棲亭

　　
　　一日，法蘭西斯突如來訪，沒特別要事，單純前來探訪亞瑟。法蘭西斯一如往常，帶點輕佻，帶點放縱，帶點隨性但不失優雅的率性，法蘭西斯喜愛以肢體搭訕亞瑟，不時搭著亞瑟的肩或隨手撥弄亞瑟髮梢，如此舉止對法蘭西斯並沒特別意思，不過是想表達親近與友好的動作，儘管亞瑟完全無法認同法蘭西斯的習慣，卻也無法完全拒絕累積多年的相處默契，更何況法蘭西斯一有逾越，亞瑟便毫不留情立即反擊，而法蘭西斯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。
　　
　　法蘭西斯搭著亞瑟肩頭，臉龐貼近亞瑟耳畔輕送細語，但見亞瑟雙手負胸，雙眉緊蹙，在旁看見這情景的孩子，忍不住大聲呼喊：「亞瑟是我的！」毫無疑問，這句話是對著法蘭西斯，孩子豎起雙眉，鼓起粉嫩臉頰，神情很是不悅。法蘭西斯對孩子表達善意，不改嘴上優雅弧度，更投以溫柔眼神想安撫孩子，儘管他心知這一切動作並不會得到任何效果，但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釋出善意。
　　
　　亞瑟對於孩子突發的脾氣感到十分震驚，在這之前孩子溫馴乖巧，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情緒反應，這讓亞瑟意識到，孩子不可能永遠都乖巧聽話，且日後相處難保不會有所摩擦，但無論如何，亞瑟只期盼孩子能留在亞瑟身邊，只要這樣就好。
　　
　　亞瑟欲明白孩子發怒的原因，但孩子不等亞瑟關心，逕自奔離客廳，法蘭西斯見狀，不禁輕笑出聲，稍施力道拍了拍亞瑟的腦袋瓜，以曖昧不明的口吻對亞瑟說了一段話，接著踏著輕鬆地步伐，離開亞瑟宅邸。
　　
　　法蘭西斯沒特別的事，也沒要緊的事，單純想來看看亞瑟，看看孩子，看看眼前的現在，會否成為自己的過去。歷史的感應，相同的氣味，容易讓人引起聯想，人從歷史學到的教訓，正是無奈的重蹈覆轍。
　　
　　或許你認為這是你想要的，你願意為了這點可能，付出所有。
　　或許你真能得到你想要的，但你可有想過，如果沒了或許，會是什麼樣子？
　　無論如何，別忘了照顧自己。
　　
　　亞瑟杵在原地，直至聽聞法蘭西斯離開宅邸的關門聲，這才放鬆地坐了下來。亞瑟倚靠沙發，一手攔住自己雙眼，亞瑟心知法蘭西斯想告訴自己的是什麼，話中有話，說的是歷史也可能是未來。亞瑟知道該怎麼做，現在既已無法回頭，更可能，早在相遇之初便決定了現在，亞瑟將希望託付於全新的存在，唯有全新的存在才能屏除歷史開創未來，亞瑟別無選擇，即便這就是亞瑟的選擇。
　　
　　亞瑟踏著平穩地步伐。不急躁，因為知道孩子就在房裡；不拖延，因為知道孩子正在等待。果不其然，亞瑟看見床上有個捲曲的小身子，負氣背向自己。亞瑟出聲叫喚孩子，見孩子微微轉頭，很快地又窩了回去，於是亞瑟同樣來到床上，恣意盤坐在孩子的身旁。
　　
　　亞瑟軟聲呼喚孩子的名，孩子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，直撲亞瑟懷裡。亞瑟環抱孩子小小的身體，起手梳順孩子的金色短髮。
　　
　　「只要你不背叛我，我永遠，都會是你的亞瑟。」
　　
　　不僅為了安撫孩子，這同時也是亞瑟的決心，全世界只有彼此知道，約定的束縛有多麼甜蜜。
　　
　　當時的亞瑟，只想全心全意，相信可期的永遠，卻忽略了，假使毀約引起懲戒，反轉守護的溫柔將帶來多大傷害。
　　
　　西元1774年7月4日，在阿爾弗雷德宣布獨立之前，和亞瑟有過這麼一段對話，這是一段，最後的親子對話，最後的兄弟對話，更是最後的亞瑟與最後的阿爾弗雷德對話。
　　
　　這是一段，不見得能聽見，卻是確實存在的對話。只有亞瑟聽見，只有阿爾弗雷德聽見。
　　
　　「阿爾，你的堅定讓我確信，這就是你的選擇，毫無轉圜餘地。」
　　
　　「亞瑟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！」
　　
　　「哪怕摧毀單方的期望與信任也不願讓步，你的選擇很勇敢。」
　　
　　「在這之後，可能會遇到許多困難，可能痛到流淚，但一定也有歡笑的時候！」
　　
　　「如果還沒做好準備，等面對時就能明白。」
　　
　　「沒問題！我始終相信沒問題！」
　　
　　「帶著自信上路，今後兩個世界。」
　　
　　「都要努力！各自努力！」
　　
　　「我曾以為，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。」
　　
　　「只要我不背叛你，我永遠，都會是你的阿爾。」
　　
　　「獨立之後，以歷史為代價，換取全新的未來。」
　　
　　「阿爾永遠是阿爾，只要亞瑟不覺得我背叛，我永遠都會是你的阿爾！」
　　
　　「是嗎？儘管你已成立背叛的罪名。我已不懂你了，那就隨你所想的去做吧。」
　　
　　※
　　
　　亞瑟就坐客廳沙發，翹著二郎腿品茗，輕鬆看待正忙著堆疊行李的阿爾弗雷德，來來回回經過自己身側，亞瑟不改優雅，啜飲杯中紅潤，將茶香與苦澀一口接一口納入喉舌。待阿爾弗雷德完成收拾動作，最後來向亞瑟告別，阿爾弗雷德站在亞瑟面前，亞瑟並沒起身，絲毫沒有送行的打算，阿爾弗雷德感到失望，但還是打起精神撐起笑容。
　　
　　有些話在嘴裡嘀咕，不知該怎麼說出口，終歸道別的話語，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說再見，阿爾弗雷德欲言又止，說不出任何一句話，只是微笑揮手。亞瑟瞭解阿爾弗雷德，說不出再見是因還會再見，以致沒必要多說什麼，然而有些話，倘若現在不說，就永遠也不可能說了，對此，亞瑟和阿爾弗雷德同樣默契的選擇沉默。
　　
　　高大的阿爾弗雷德杵在亞瑟面前，要看清亞瑟的臉還得彎腰垂首才能看見，但阿爾弗雷德並沒蹲低身姿，亞瑟也沒抬頭看阿爾弗雷德，此時兩人刻意避免視線交會，儘管如此，亞瑟仍能料到，眼前的阿爾弗雷德正勉強笑著，還一邊無奈揮手，這令亞瑟感到火大，亞瑟心想，怎能那麼容易就放過阿爾弗雷德，至少得先痛打一頓才可以，但亞瑟為保持紳士風度，在這時候仍舊強裝鎮定。
　　
　　阿爾弗雷德見亞瑟沒有反應，但能察覺亞瑟散發的氣息令自己越來越想逃離，阿爾弗雷德想啟口道別，但話在喉中還未說出，立即被亞瑟攔截。
　　
　　「記住我的樣子。」
　　
　　阿爾弗雷德聽聞亞瑟終於開口，不知喜悲有股情緒難以言喻，眼眶突然感到濕潤。阿爾弗雷德依言，順勢半蹲跪於亞瑟面前，想好好看看亞瑟的臉。
　　
　　視線交會之際，頓時，亞瑟突然揪住阿爾弗雷德的襯衫衣領，使勁的一把將阿爾弗雷德拉近自己眼前，阿爾弗雷德對於亞瑟這般意外之舉毫無防備，目睹熟悉的臉瞬間放大，來不及思考便已嗅到濃厚的紅茶香，不容許異議，阿爾弗雷德的驚駭與疑惑為亞瑟軟嫩的雙唇給堵住，既不允許違抗也不接受反駁。
　　
　　此時亞瑟清楚感受阿爾弗雷德的驚駭，無論那是怎樣的情緒，心跳聲總是誠實。空氣出奇寧靜，亞瑟能清楚聽見阿爾弗雷德的心跳，頻率較往常急促，比起現在的自己也顯得稍快些──能確定這點就夠了。亞瑟自阿爾弗雷德唇上噙嚐眼淚的滋味，不禁發出不懷好意的輕笑，這才鬆放了緊揪衣領的手。
　　
　　須經歷多少次離合，才能懂得珍惜。
　　不怪罪距離，哪怕只是一釐米，也能模糊兩個世界因此變得美麗。
　　我是愛你的，但不代表我們相愛。
　　你是愛我的，但不表示不許分離。
　　
　　離開的時候，記得將門關上。
　　想念的時候，記得遺忘哭泣。
　　回來的時候，記得溫暖擁抱。
　　
　　我認為這是我想要的，我願意為了這點可能，付出所有。
　　儘管我沒能得到想要的，但我明白沒有所謂的或許。
　　無論如何，無論是你，還是我──別忘了照顧自己。
　　

　　End - by 2012/03

後記：
本文勢必要誕生，無法阻止，理由合理化，一切都很美好！兩小時寫完主幹，很順遂的發展，收尾時花了點時間，險些忘了英攻。英攻異常好寫，而且有種難言快感，怎麼自己筆下的亞瑟實在是──這世界的海水都是亞瑟的淚。（跟著哭）

英攻很好，英攻非常好！

無論兩人對彼此的愛意有多少，儘管亞瑟擺出帝國姿態，在某些時候以勢力或威望取勝，但最後終究是亞瑟輸得多，因為亞瑟給的愛是阿爾弗雷德無法計量的，亞瑟在起跑點就已成為杯具英雄。
既然米英，亞瑟太傷心，那就英米吧，讓你多愛些，少哭些，雖然無言的那面依舊不改，而且有變本加厲的趨勢，咳，亞瑟呀！你怎這樣！（淚瀑）